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頭,趙福敢放狠話,她就敢手上不做事。故意不做飯或者做飯遲點,趙福是個懶人,左等飯不開右等飯不開,又不肯進廚房,這可不就得餓著——當然了,趙蕙蕙幾個女孩子和孫氏也都跟著餓肚子,不過這樣孫氏也樂意就是了。
正房和西廂房都有人在猜測趙鶯鶯一家有沒有賺錢,又賺了多少。實際上確實賺了,冬月十一月)最後一日,算是一個月過去了,趙吉這一日晚上特意收工收的早一些,就是為了晚上仔細算賬。
趙吉會算賬,不過家裡有幾個小的,當爹的自然要懂得使喚。於是燙過腳之後就讓幾個孩子點燈在八仙桌旁坐了算賬,這主要是趙蒙和趙蓉蓉兩個,趙鶯鶯和趙芹芹兩個算是湊數掛角。
趙鶯鶯並不會管賬,但是算數是會的。看這一個月的賬單,心裡就默默算了起來:其中最大的一筆是上個月交貨,這個月結賬的兩百匹藍白布,這就是二十兩了。其餘的零零散散,多的有一筆幾兩銀子的,也是綢緞莊裡的生意。少的幾個錢的都有,是街坊的舊衣。
林林總總一算,再除掉本錢,光是這兩個月家裡就有三十兩掛零的收入——這就抵得上好年景一年的總收入了!
賬目並不複雜,最後趙蒙和趙蓉蓉算出來也是這個樣子。趙吉就拿了賬單笑道:“我以前就聽老人說過,做生意的行當從來都是旱的要旱死,澇的要澇死,不可能分均勻了!要麼沒有生意,一但有生意就是門庭若市啊!”
同時他自己心裡也算賬,這個月自己又染了近百匹藍白布,下個月還有差不多的數字——所謂年關,不只是窮人家年關難過,商戶也是一樣。這些商戶平常都是欠賬,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等到年前才逢節開銷。
所以趙吉能確定,到了年前,家裡還有一筆總數不會少於這個數字的純收入。一時之間心情大好!旁邊的王氏本是在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聽他們父子幾個叨咕,這時候也開口:“說起來人真是不能有錢,一但有錢了總是忍不住花掉。”
然後就板著手指頭道:“以前家裡也會在入冬之前問進城的老鄉買好柴禾、木炭,又問牙行買好煤塊。我今年是照著往年買的,按理說用到明年天氣暖和應該一點兒問題沒有。可是我今日去檢視,才發現恐怕翻過年去都不大行!”
鄉下地方過冬,一般家戶人家都會先把一冬的柴草準備好,不然冷起來可真是難熬。只不過城裡可不是能隨便就能打柴草的,若是為了這個專門讓壯勞力每日去到鄉下砍柴又有些不值當。
因此每年冬日就有牙行從鄉下收來柴草和木炭,從外地運進來煤塊,然後再賣給揚州城裡有需要的市民——隨著這幾年冬日越來越冷,這些東西已經是家家戶戶都需要的了。
貧寒人家即使是吃的少一些,冬日也不忘記提前計劃購買好這些取暖用的柴草煤炭。這其實一般都是入冬之前就已經定好的,不然入冬之後就會漲價,趙家也一樣。
趙鶯鶯就聽王氏算計:“果然有了一點錢,手上就鬆了。明明炭盆子挺好,就是覺得該多加幾塊炭...趕明兒我還要去問老鄉和牙行,不然真等挨著過年再去買。哼哼。水土都要貴三分,更不要說這些要緊的東西了。”
聽到這個,趙吉也是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婦人就是知道算這些小頭,我們家現在雖然還沒有改換門庭,但比之前不知道寬裕到哪裡去了。你呀,以後就不要扣扣索索了,不就是過冬的柴草煤炭?明日就去買。記得,從明年起就別按著以前的數兒來了。”
王氏白了丈夫一眼:“噯!我們趙老闆如今口氣也大了,竟然說起這樣的話了。難道不知道,天底下若是沒有好多婦人這樣扣扣索索,好多人家不知道要活成什麼樣子!”
趙鶯鶯低頭,根據她現在所知的,趙家以前就是這樣——趙吉對家裡的貢獻接近於無,只有王氏的收入能夠養家。但是幾個孩子總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頗為體面,並不比幾個堂兄弟堂姐妹來的差!
這樣說著,趙吉就免不了陪好話:“這可怎麼說!哎哎,是我說錯話了,娘子諒解諒解!應該說正是娘子這樣精打細算,這才有了家裡的今日,我何嘗不知道這是娘子的好處!”
趙蓉蓉幾個也插好話,趙鶯鶯就笑著道:“趕巧呢,不只是柴草煤炭要買,還有一些過臘月的東西要買——年貨...年貨早了一些,不過不怕放的東西倒是可以提前預備下來了。”
過年是所有人的節日,達官貴人要過年,小門小戶也要過年。過年,說是隻有一個除夕一個春節,其實並不是這樣。往往就是從臘月開始,知道來年經過元宵節,這個年才算過完,中間拉拉雜雜綿延近兩個月。
從臘月初八第一個節慶說起,然後幾乎是每一天都有一個說頭。若是有心過的詳細,真是一筆頗大的開銷,難怪許多人家都支撐不起費用。也因此大多數人家都只挑揀著重要的幾個日子過,趙家也是這樣。
至於說趙鶯鶯說的要提前買東西,這不是什麼驚人之舉。應該說,凡是家裡有積蓄的人家都會這麼做——誰不知道年節前後東西貴的驚人?世人是傻的嗎,不會早些日子提前預備?
所以從進入臘月,各店鋪上了年貨之後,主婦們其實已經計劃起來了。只有一些不能存放的東西,才會一直到最後才準備起來。
至於說年前的年貨賣給誰?一大部分是家裡沒有積蓄,直到年前才新賺到、借到錢的人家。另外就是一些人家在‘查漏補缺’了。
凡是打理過家務的總會知道,很多東西往往是事到臨頭才想起來。譬如說做菜的時候才想起來家裡的醋瓶子空了,趕緊讓家裡的小子跑到臨近的雜貨鋪子去打......過年也差不多,一些小東西到用的時候才想起來沒置辦,或者置辦地太少了。
說到過年買年貨幾個孩子就眼睛亮了,包括年紀最大的趙蓉蓉。實在是過年對於小孩子來說是不一樣的,特別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也就是過年那幾日‘享受’。有好吃、有好穿、有好玩,所以說,買年貨準備過年,他們如何不喜歡!
正準備商量,忽然東廂房門口傳來敲門聲:“老三老三家的,開門,我有話與你們說。”
是方婆子,趙鶯鶯聽了立刻溜下條凳給開了門:“奶,晚上可冷,你怎麼過來了。”
方婆子也沒想到,這個時候趙鶯鶯家竟是一家人在這裡,他還以為只有趙吉和王氏夫妻兩個呢。因此想了想道:“蓉姐兒,你帶著弟弟妹妹先到房裡玩一會兒,我與你爹孃有話說。”
趙鶯鶯和趙芹芹也就罷了,趙蒙卻很不願意。他已經從小房間搬出來兩三年了,每日都是在堂屋裡放兩只條凳和一扇門板搭床睡覺。再加上越來越知道男女了,根本不樂意去姐妹們的屋子。
只不過不話,爹孃點頭的,他能說什麼,所以最後也只能扭扭捏捏地跟著他眼裡的‘丫頭片子’們進小房間。
小房間裡趙蓉蓉很快摸出了火石,輕輕打了一下,點燃了油燈。整個屋子便沒有那麼黑暗了,不過油燈不亮,有些昏昏的。只能看出來這間屋子雖然小,還住了三個女孩子,卻依舊十分整齊。
趙蒙嗅了嗅,還有一股好聞的香氣。不知道是香包的味道,還是姐妹們常用的香胰子的味道。
趙蒙還在那裡扭扭捏捏,好奇心大的不得了的趙芹芹已經撲到房門邊上準備聽牆角了——這樣內室的屋子常常有不做門只掛簾子的,不過趙吉想著這裡住的是三個女兒,堂屋又經常人來人往,這才請大哥趙貴給做了一扇薄皮門。
這門也確實薄,哪怕關的死死的,外面有任何響動也能透過來——所以除了趙芹芹之外的三個,雖然不好意思也扒到門上聽牆角,卻也是能聽清楚的。
“老三家的,你家柴禾那些可還足夠?”
“娘,您可說的巧了!我們剛才還說不夠,明日要去買一些呢!怎麼您那兒差了炭火?不會吧,我是讓蓉姐兒給你送過去的,難道不夠數?”
“沒沒沒,送的盡夠數了,只有多的。只不過我同你們商量一個事兒,你們二哥二嫂吝嗇,買的少。我瞧著幾個孩子凍的不成樣子,蕙姐兒幾個都擠到我屋子裡烤火才能過日子,怪不落忍的。能不能......”
“不能,娘,不能。”王氏搶在方婆子說完話之前把話阻擋了下來,之前一家人說話留下的笑臉沒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