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借來的幾萬石糧食,度過饑荒就有了底氣。趙李範三家還真是可以,居然囤了這麼多糧。本縣農業情況是比其他幾個郡縣好,所以也滋養了這幾個吸也吸不飽的糧蟲,他們本想趁此大災,狠賺一筆,把個幷州金銀珠寶都透過糧食攥在手上,如今卻被我“巧取豪奪”,小梅提醒我當心這些人對我恨之入骨,走哪兒都要注意防備,別被人暗算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梅說的是,我這些日子得罪的人真是不少,粥廠門口枷著的小混混,城裡的幾個流氓頭子,三大糧商,還有不知死活的山匪餘孽。蝨子多了不愁,該來的想怎麼擋也擋不住。平日裡我只是身邊多帶來兩個兵,其他的就這樣吧。
有了糧食打底,日子也就這樣慢慢地過去。粥廠由原來一天供應一頓,到一天三頓,雖然還是吃不飽,但畢竟好多了。災民們整修城牆的進度也快多了,我都盤算著城牆修好了,幹脆一鼓作氣把護城河也拓寬得了。
這年頭,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修路,官道雖然是有,但是路況很差,到了山區更是崎嶇,從冀州來的賑災糧,這都多久了,還是遲遲在路上。要是沒有從糧商那裡坑來的這麼多糧食,幾萬人要是斷了糧,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亂成什麼樣。到時候,我再有能耐也控制不住局面了。所以,護城河的事還是先放放,先修路再說。後世不是把道理都說明白了麼,要想富,先修路。修路是耗體力的,修路的災民增加了口糧,所以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幹的,就是為了吃頓飽飯。這樣一來,糧食的消耗就加快了。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對這賑災糧也是有點望眼欲穿了。
這盧豐也真能沉住氣,再難走的路,也該到了吧。
終於,官道整修到阜鎮的時候,遇到了盧豐押運而來的糧食,訊息傳到城裡,許多人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賑災糧是傍晚時分進的城,曹新帶著所有官員衙役在城門口迎接,接著就讓糧庫主管把十萬石糧食先移入城防倉庫,因為來不及裝卸,還有一些糧車讓先停放在兵營中。
我在糧倉和兵營外都布了崗哨,兵營裡的兵丁安排到其他地方住宿。
第二天天一亮就開始轉運,裝卸,忙乎了一整天,才把糧食裝卸到糧倉。因為糧食實在多,我也從災民裡抽了一些年輕力壯的過去幫忙,一直到天黑,才結束,我送這些災民回營,順便檢視下幾個城門值夜的情況。
路上,我看到災民裡有個比較年長的人,一直回頭在看我,想要說什麼,但猶猶豫豫地一直沒說。我注意到了,也在觀察他,但直到城門口,他們要回災民營了,也沒有開口。我心裡想,如果你有事,想說給我聽的,早晚會說給我聽,不急於這一時。看看你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吧。
查完哨,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太累了,到頭便睡。迷迷糊糊沒過多久,突然被嘈雜的聲音警醒。我費盡地睜開眼睛,披衣出去的小梅飛也似的跑進屋來,沖到床邊搖著我,“老薛,快醒醒,快醒醒!糧庫失火了!!”
我一骨碌起來,睡意全無。
失火?!
等我和小梅趕到糧庫的時候,糧庫那裡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人根本近身不得,原本天就大旱,沒有什麼水。好不容易從深井裡打的一點水,潑上去猶如沸油入火一般,燒得更熾烈了。
盧豐在糧庫外嘶聲大喊,“崔主簿呢?老天爺啊,我好不容易押回來的糧食啊!”
他看到我,猶如見到救星一般,跑過來死死抓住我的手,“薛縣尉,趕緊救火啊,糧食,糧食,都是糧食啊!朝廷的賑災糧啊!十萬石呢!!”
說實在的,我被這大火給震驚了,但是事態非常緊急,由不得我多想,先看怎麼控制火勢再說吧。這糧庫有八間倉,倉倉起火。我先大致判斷了一下,靠近庫門的幾間火勢最大,已經沒法近身了,後面靠牆的幾間火勢尚小。我下了決心,讓小梅趕緊到城外災民營,通知全體災民在營長的帶領下,從護城河那裡排成幾列縱隊一直到火場,在護城河那裡挖泥挖沙傳遞過來。城裡的甲丁青壯和兵丁一起集中起來,把後牆推到,一部分再把靠牆的民宅拆掉一些以防火勢蔓延,剩下的人帶好鐵鍬鐵鎬就近掘土扔在火上。因為沒有水!
只能靠土靠泥靠沙去壓滅火焰。
全體人員,都集中在後牆附近保住那裡的四個糧倉,前面的,實在是沒法救。火勢太大!
人都動員起來了,小梅此時也是出奇的冷靜,幫助營長整理隊伍,準備柳條筐、麻袋等等,很快就形成了泥與沙的傳輸帶,我在火場指揮著用寶貴的水浸濕棉被,做成防火毯,掩護著前鋒一點一點把土扔到著火的庫房上。四個倉庫,我指揮開闢了八條攻擊點,每個倉兩個,就一個字“堆”,用土、用泥、用沙。護城河的泥和沙最好,潮氣大,扔進去可以壓住一片火。開始的時候很艱難,進展不大,好在人多力量大,成千上萬人動員起來,無數堆泥土被擲進火裡,庫房頂塌了,泥土成了新的房頂,越來越厚,漸漸地天光放亮,前面四座倉庫已經完全燒透,後面四座倉庫成了四座大土堆,後面的火滅了。
人們沒有絲毫喜悅,那四個大土堆,好像四座大墳,不知道要埋葬多少人。前面的四個大火堆依舊烈焰沖天。
所有人都沉默著,唯有四個大火堆仍舊噼啪著燃燒。
小梅從城外過來,說粥廠那裡存放的糧食不多,今天還施不施粥了。我沉默了許久,說“繼續,減到每天一次。”
曹新和盧豐蓬頭垢面地過來,我心中按耐不住地憤怒。賑災糧好不容易運到,這幫人是幹什麼吃的?一把火燒成這樣?!
而且這把火燒得如此蹊蹺,八座庫房,一起著火,這其中若是沒有貓膩,打死我都不相信。
我運了運氣,好不容易壓住翻上來的怒氣。但是,還沒等我開口,盧豐卻先發飆了,“薛縣尉!看你做的好事!!老夫好不容易押運過來的賑災糧,這可是朝廷的恩澤、萬千災民的救命糧啊,你、你、你,竟然翫忽職守,讓倉庫走了水,你是幹什麼用的,你的兵是怎麼保護的?”
我聽到此,肺都要氣炸了,老子累死累活一整夜,好不容易滅了這後四倉的火,居然到頭來賬全算到我頭上來了。這他媽的管糧倉的事也能安在我頭上?
我一口氣深息下去,憋得我心髒都疼了,對著曹新說,“大人,後面四倉好不容易滅了火,還是趕緊扒一扒,看還有多少糧食可以救回來吧。”
還沒等曹新說話,盧豐又蹦起來,“薛誠,小崽子,我告訴你,我費心心血運回來的糧食,你要拿命來抵。我一定要參你個失職之罪。”
我忍住氣,不冷不淡地說,“糧倉管理,自有主簿負責,主簿什麼時候也不是縣尉所管。薛某隻是負責治安緝盜,糧倉外圍是佈置了崗哨,我倒是要看看,盧大人一口一個要薛某負責,難道是薛某放了這把火不成?”
曹新出來打圓場,“二位不要激動,當務之急是趕緊打理殘局,找找看還有多少糧食可救。盧縣丞,你趕快修書一封,就說天幹物燥,庫房失了火,求朝廷再撥些救濟糧。”
曹新心裡暗道,怎麼在這節骨眼上出了此等事情,我叔昨夜剛寄書與我,告訴我已保舉我做黃門侍郎,命令已發。反正我是要走了,這裡爛成什麼樣,管他孃的,別讓我走不成就行。先糊弄過去再說。
我心裡有氣,一股深怨鬱結在心裡,一邊安排兵丁和青壯扒開土堆尋找沒燒掉的糧食,一邊對曹新說,“大人,庫房值守當是主簿負責,這崔主簿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