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老者突然笑了,同時在周圍人驚詫的目光下顫顫巍巍地拱手行禮:“老朽不知縣令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李文柏的表情這才好了些:“想必這位就是五爺?”
“不敢。”老者笑得溫和,“老朽姓施,在家行五,大家見老朽年事已高,給個面子稱一聲‘五爺’,讓大人見笑了。”
“原來是施老爺子。”李文柏意思意思拱了拱手,見施五背後的大漢似有不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毫不在意,心中不禁冷笑不止。
正好有了發作的藉口。
兩人寒暄半晌,施五側身一步讓出大門,笑道:“老朽等早已等候多時,大人請。”
李文柏站在原地,頭顱高高昂起,一點挪動的意思都沒喲。
等了半天沒有動靜,施五的笑臉隱隱開始發僵:“大人?”
“施老爺子威風啊。”李文柏笑容變冷,“家人面對朝廷命官如此無力至極,要不是老爺子認識本官,恐怕我這個縣令,就要被屬下的百姓給打上一頓了吧?”
施五一僵,反手一巴掌抽在那壯漢臉上:“大膽奴才,還不快給大人賠罪!”
壯漢面露不服,但迫於淫威還是跪了下去,硬著嗓子道:“小人沖撞了大人,請大人恕罪!”
“你!”施五似怒極,又轉過頭來朝李文柏拱手,“大人,是老朽對家人管教不嚴,請大人放心,這小子被豬油蒙了眼睛,竟錯把大人當作尋常找麻煩的混子,老朽回去就上家法,保證打得他皮開肉綻半月下不了地!您看?”
話裡似乎是要給李文柏出氣,但實際的意思是施家的人施家來管,不勞縣令大人費心,李文柏怎麼會聽不出來?
常言道不知者不罪,這大漢的確也不是故意要在他這個縣令面前耍橫,如果沒有午後縣衙的那一出,李文柏或許會願意順著施五搭上的梯子借坡下驢,成全他這個面子。
但有了午後的下馬威,如果這時候再軟,恐怕往後再要硬起來就難了,何況也與既定的計劃背道而馳。
並且,這也是個試探施五底線的絕佳機會,絕不能就這麼浪費掉。
於是李文柏故作不悅地拉長聲音:“施老爺子這話不對吧?意圖毆打朝廷命官是何罪名,大齊律上可寫得清清楚楚,依施老爺子的話,難不成是想要包庇於他?”
意圖對朝廷命官暴力相向,按照大齊律是形同造反,如果真要上綱上線,要誅三族也不是不可能。
施五還沒說話,跪在地上的壯漢先忍不住了,腰桿“唰”地直起來,指著李文柏大喊:“小子!五爺願意給你個面子是你的福氣,可不要欺人太甚!”
真是難得的豬隊友啊。
李文柏心下已笑翻了天,面上卻越發不滿:“哦?依你所言,當今聖上親命的朝廷命官,在這交合縣卻是做不得數的?”
一頂頂大帽子壓下,施五再也難以維持臉上的笑容,眼中似有殺機閃過,偏偏那壯漢渾然不覺,還在滔滔不絕地破口大罵。
眼見場面越來越難以控制,就在李文柏以為施五準備翻臉的時候,一直跟在施五身後,看起來並不顯眼的小個子突然動了。
只見他一個箭步沖到壯漢身邊,手起刀落,一道泛著血色的寒光閃過,李文柏阻止不及,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壯漢的頭顱已然落地,雙眼還保持著憤慨瞪大的樣子。
小個子收刀入鞘,重新站回到施五身後,眼中一絲一毫的波動都不曾有過,似乎殺人對他來說和殺豬宰羊沒什麼區別。
李文柏深吸一口氣:“施老爺子這是何意?”
施五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他那如沐春風的笑容,聞言雲淡清風地解釋:“此人犯下大罪,竟敢使大人置身險境,差點犯下不可挽回的罪過,用性命贖罪也是理所應當,不知大人可消氣了?”
沒想到這個施五下手竟如此之狠,李文柏很快鎮定下情緒,臉上擺出勉強接受的樣子:“既然老爺子已經動了家法,本官便就不再追究了,時辰不早,入席吧。”
樓下的騷亂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二樓的熱鬧,登上樓梯後往下一看,早有僕從模樣的人將屍身全部收了去,正在清洗臺階上和道路邊的血痕,一切井然有序,並沒有任何人露出驚慌的模樣,看起來早已習慣類似的活計。
看來這施五不知是稱霸一方的豪商,還是個手中沾滿無數條人命的狠角色啊。
如此人物,不除不行!
施五熱情地拉著李文柏的胳膊入席,並不知道身邊這個似乎被死人嚇得不輕的年輕人已經暗地裡給他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