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一凜,當下不再猶豫,命人將大帳敞開通風。
通風之中,賀青的神色舒緩了不少,李文柏又放下了帳幕。他本想讓其他人退去,但軍醫言明職責所在,副將留在帳中是將軍叮囑,而賀飛宇心繫父親,更是不肯離開。李文柏只好讓三人不要妄動,通風過後,開啟了褐色小壇,濃香的烈酒氣息霎時間充斥在帳篷之中。
濃鬱的酒香霎時間讓人沉迷,三人有心多問,李文柏已經開始用烈酒淨手,把酒倒入盆中,放入幾塊棉布。
攤開隨身攜帶的棉布包,裡面赫然是長短不一的幾把小刀,和一根細短的銀針。一系列動作井然有序忙而不亂,副將和賀飛宇相視一眼漸漸對李文柏所言有了點信心。
軍醫此時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公子所為,在下從醫十數年從未見過,不知公子是打算如何救治賀將軍?”
“無他,一個小小的外科手術而已。”李文柏拿起被烈酒浸濕的棉布小心擦拭著傷口周圍,“既然不能蠻力拔出,就割開傷口,將箭頭取出便可。”
“原來如此。”軍醫眼中露出輕蔑的笑意,“公子所說方法在下也曾考慮過,但射中將軍的箭矢上刻有血槽,若按照公子所言割開皮肉取出箭頭,單憑傷藥和繃帶根本無法止血,將軍恐會流血不止而亡啊。”
副將聞言大急:“公子,軍醫所言可是真的?!”
“一半是真。”李文柏淡淡扯起嘴角,熟練地開始用火給小刀消毒,“單憑傷藥和繃帶確實無法止血,但在下卻可以做到。”
軍醫名叫錢德興,原是小鎮上一個沒什麼地位的赤腳郎中,後來犯了事被判充軍,這才到了賀將軍麾下。
原本文人充軍,還是在這烽煙四起的邊疆,一般過不了多久就會作為炮灰死在戰場上,好在錢德興多少知道點醫術,正好營中缺少軍醫,賀將軍便把他安置在了軍醫營,這才安然活了下來。
錢德興早已過了耳順之年,按理說已經累計軍功可以脫離軍營回家,他卻選擇繼續留在了營中。
當然不是因為和這些大頭兵處出了感情決定治病救人,而是即便回家也只能繼續做個居無定所的赤腳郎中,還會因為曾被充軍被人看不起,但在軍營不同。
賀將軍麾下的三名軍醫裡,其餘兩個是從什麼都不懂的大頭兵提拔起來,一開始除了清洗傷口紮紮繃帶什麼都不會。錢德興雖然不是什麼神醫,卻至少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夫,當然要比大頭兵強上不少,這其他兩個也是他教出來的,是以營中下至夥夫,上至賀將軍都會對他禮讓三分,軍醫營更是為錢德興馬首是瞻。
雖然微小,但權力和地位的滋味一旦嘗過,就再也無法割捨,在軍營行醫十餘年,錢德興一直把飯碗抱得牢牢的,治病救人盡心盡力,教育徒弟卻隨便應付,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所以對於李文柏的越俎代庖,錢德興是很有意見的。
好在賀將軍傷勢過重,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是絕對無法救活的,他努力了一天也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等賀將軍油盡燈枯駕鶴西去而已。
這個時候突然蹦出個李文柏,原以為可以作個替罪羊,卻沒想到現在看起來,是個來搶功的!
這錢德興如何忍得下去?
“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錢德興瞟了眼放在床頭的幾把小刀,“要知道賀將軍乃是營中主帥,全軍將士安危都系在將軍身上,可不是能拿來做實驗的物件!”
畢竟半輩子都耗在直來直去的大兵裡,錢德興說話也少了些文人的彎彎繞,但卻同樣惡毒,話音剛落,副將就猛地變了臉色,看向李文柏的視線也多了些不善。
畢竟在這些武將看來,錢德興是朝夕相處可以信任的同袍,李文柏雖橫空出世,又有賀將軍作保,但一個文弱書生還不足以得到他們全心全意的信任。
李文柏淡淡地瞥了眼錢德興,心知肚明對方為何突然發難,卻也十分不齒。爭權奪利早已經司空見慣,但如錢德興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看路永遠只看腳下的人,李文柏真不知說什麼好。
“軍醫請放心,在下當然不是那不知輕重之人。”李文柏手下動作不停,小刀熟練地在指尖跳了個刀花,帶上了口罩,然後俯下身湊近傷口邊緣細細觀察,隔著口罩,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將軍和先鋒大人也敬請安心。”
瘡口緊緊貼著箭桿邊緣的地方果然已經開始腐爛,必須先把這些爛肉切除掉,以防感染。
“接下來在下必須集中精力。”李文柏站起身子,對著軍醫正色道,又對著賀飛宇點點頭。
賀飛宇說道,“還請二位保持安靜,聽李文柏的指示行動。”
李文柏終於開始動作,左手稍稍按住瘡口邊緣,昏睡中的賀將軍眉頭猛地皺緊,顯然異常痛苦。
錢德興時刻注意著賀將軍的反應,見狀一喜,以為抓住了李文柏亂來的把柄,手指一抬就要呵斥。
“錢德興,閉嘴。”副將毫不猶豫地按下錢德興手臂,神情嚴肅地看著李文柏的動作,“不要打擾公子,現在也只能試試了。”
副將在營中地位雖不如領兵的各大將軍,但對一個小小的軍醫來說還是高高在上的,錢德興悻悻閉上嘴,陰鷙的眼神在李文柏身上來回亂瞟。
在肩窩上開個洞把箭矢取出來?說得容易,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緊緊只是大腿被穿了個洞,就因為失血過多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