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腳步不停:“回帳罷,事多著呢。”
果然沒兩日,燕崇就被裴驍召進宮中約談了。
侯秉彈劾他的那封摺子就擺在案上,裴驍也不避諱,直接遞給他瞧,燕崇掃了兩眼,無外乎說他居功自傲、包庇屬下,沒有容人雅量之類,除此之外,還有張桓幾人上表反對文官入營的摺子,字裡行間無疑是偏向他的,裴驍道:“燕將軍如何說?”
燕崇將摺子放下:“殿下派他入營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裴驍道:“文臣武將大多勢如水火,本宮料到了,北軍營只是個開始,本宮將侯秉派去將軍營中,就是希望將軍能處理好這件事,給之後的軍營做個榜樣。”
燕崇道:“玄甫之亂便是各地軍閥割據混戰的苦果,要保證江山內部安穩,以文馭武乃大勢所趨,末將沒有異議,但殿下從現在便開始改制,未免操之過急。”
燕崇的態度,令裴驍微微有些意外。
本以為他會維護手中軍權,沒想到卻是直接肯定了自己的做法,且話中皆為朝廷考慮,竟像沒摻雜半點私情。
“本宮洗耳恭聽。”
“陛下登基五年,北疆各部蠢蠢欲動,中山割據稱王,尚未收複,江山未穩之時,兵防宜強不宜弱,宜養不宜制,何況如今朝中除卻新士,大多文官都是前朝延續下來,自身弊病未除,如何典兵?安內攘外,若不能一舉將外敵完全擊潰,則要緩緩圖之。”
前面還好,最後一句話卻讓裴驍變了眸色:“你是在提醒本宮,此時應當放權于軍?”
燕崇:“是。”
裴驍站了起來:“燕將軍好大的心胸。”
燕崇直視上他的雙目,不躲不閃:“與任何人都無關,末將只是就事論事。”
殿中寂靜了一瞬,裴驍兩手按住案面,似乎想從他坦然而英肅的面容中看出什麼,半晌,才道:“就事論事?但願如此,你說了那麼多,現在也讓本宮告訴你一個道理,身為大昭的將軍,不論在戰場上有多麼所向披靡,多令敵人聞風喪膽,回到朝堂之中,必須收斂羽翼,時刻記住‘息事寧人’這四個字。”
裴驍說的是實話,在這帝京中只有學會息事寧人,才能處理好文官入營帶來的那一攤子爛事,才能少一些猜忌提防,坐穩這個功勳和白骨累積起來的將位,守好他和元歌的家。
可這何曾是他?
燕崇眸子微微眯了一下。
不待他回答,殿外李元進來道:“殿下,突厥使者已經抵京,在驛館安住下了,殿下可要安排接待?”
...
時間趕的巧,燕崇和白露是一起出宮的,兩人打馬而行,白露道:“對了,我給元歌開了張藥方,沒帶在身上,你給捎回去吧。”
燕崇眼皮一跳:“什麼藥方?元歌沒有生病啊。”
白露嗤一聲笑道:“沒有,你別擔心,調理身子用的罷了。”
燕崇這才放下心來,同她一起去了現在的住處。白露因是代表長淵來為皇帝診治,沒有住在京郊隱院,也沒有借住燕府,以免旁人說長淵與燕府往來過密的閑話,此時和楊苻茗在驛館一同住著,兩人還沒到,先聽見了前路上傳來的呼喝退避之聲。
燕崇抬目望去,只見通往驛館的官道上行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胡人,手持使節,身上卻無端透出一種目空一切的倨傲之感,駕馬朝此處駛了過來。
一隊人馬過去,耗費了許長時間,白露望過去,輕笑了一聲:“這突厥出使大昭,怎麼還趾高氣昂的?”
燕崇面色沉凝:“總有原因。”方才那使者眉間神色,除卻倨傲,還隱藏著幾分囂張之態。
據上次大敗突厥已然五年光景,北疆遊牧部落之間政權更疊頻繁,他身為京中將領,許久不理邊關事,發生了什麼,都不好說。
燕崇留了個心思,想尋機會派人去查探一番,不想手下還沒動身,長淵在北疆的人便飛書傳來了訊息,登時如平地起風雷,打破了表面的平靜。
密信中說前突厥可汗去年初時便已無故亡逝,么子繼位,其實已經淪為傀儡,將領莫蠡手握實權,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年前吞併了兩個西域小國,和北疆六部亦有勾結,此次來使,只怕不是為了向大昭示好,目的叵測。
蕭家軍的斥候來報,仲秋末時胡使便已經行入大昭國境,不知為何中途停留了一段時日,雖表面看來只是減緩了行程,但實際上來使隊伍中有人又秘密遣返回了突厥,而那段時間,和裴肅出事的時日正好吻合。
“我說那幫胡佬兒來一趟怎麼慢的像龜爬,感情是在這等著撒!”付巖來給燕崇傳信時義憤填膺,一腳蹬著凳子,“打著來朝的名義來向我們要歲貢,分明是瞧著陛下還沒醒,朝廷群龍無首的當口趁火打劫!”
燕崇因為上次的事被責令思過半個月,招待來使的宮宴便沒有出席,聽到這話,眉鋒驀地一蹙:“什麼歲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