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捋了捋下頭的穗子,唇邊笑意加深:“是啊,定情信物,得寶貝一些。”
何清儀放在茶杯旁邊的手一抖,水潑了。
成功把人送走,沈元歌慢條斯理地把絡子打完最後一個結,重新戴在身上。
抬起頭來,正對上沈兆麟睜的溜圓的眼睛。
“幹什麼?”沈元歌沒好氣。
沈兆麟一屁股坐在何清儀方才坐的地方,手肘壓著床幾,傾身靠近:“姐姐,你沒事兒吧?那不是姥姥的藥瓶…”
沈元歌輕哼:“我唯一的事,就是希望你別再管我的事。”
沈兆麟挪一挪身子:“清儀人真的不錯,門第也合適,我才跟姥姥商量的。”
沈元歌搵起腮,浮起一個笑,陰測測的:“兆麟,十五了,能拿主意了,連姐姐的終身大事都要管了是吧?”
沈兆麟嚥了下口水,他從慣來溫柔的姐姐眼中,看出了一種特像蕭廿的冷冷的味道。
他道:“你不會真的對蕭廿哥…他還能回來嗎…”“連參加今年的武舉都不和我們說一聲?”
沈元歌不理會他的上一句話,直接將話題轉走。
沈兆麟一愣,又聽見她道:“念薇來過了,”他眼睛一亮,對面接著說,“來看姥姥。”
沈兆麟的指節遮住鼻樑:“唔。”
沈元歌道:“你怎麼想的,去年不是還不想入仕麼,武舉之後,今年的秋闈還去不去?”
沈兆麟垂下眼簾,沉默了片刻,再抬目已是堅定的神色:“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入仕。”
沈元歌眸色微動,但並不談的上意外,去年臘八那日他半夜才歸,那時她便隱約預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父親做了一輩子的父母官,有些東西早已在他心底埋了根。
“我跟著蕭廿哥沒多長時間,近來照著他留下的東西盡力練了,也算有所悟,不管在武舉上能奪一個什麼名次,我都要去試試,至於文舉,不光秋闈,我還要殺進明年的殿試,站在朝堂之上。”
他握起雙手:“那次施粥之後,我回來想了很久。就算之前的夢真能預見未來,我也不能因為它就去逃避,如果真的能為那境況做點什麼,那就去做,或者衛一方家國平安,或者讓一隅鄉黨溫飽,能走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邁出去,一定會後悔。”
他鄭重其事地說完,看向對面:“姐姐,你會支援我的,對嗎?”
沈元歌知道,兆麟不光有年輕男子的熱血和沖動,他拿回了前世關於官場的記憶,知道那裡面的崎深艱險,很清醒自己在做什麼。
她握住兆麟的手背:“答應我一件事,別讓夢裡的結局重演。”
沈兆麟頷首:“姐姐放心。”
...
原本在蕭家軍的將士死的死,傷的傷,退到甘寧時就所剩無幾,又經羌族一戰,活到今天的人尚不過百,且都過了不惑之年,除了陳昂和董翰青,皆業已成家,有的還落了一身病,只掌些雜事,其他大事都是大爺二爺掌著,如今甘寧山的近萬子弟,除了本地年輕人之外,還有近年收進的其他山匪,雖然山中行事從來都按軍營規矩,到底人事混雜,並不好管。
蕭廿年紀輕輕的,一來便排了老三,當然會有人不服氣。
山間被幽林圍住的一片空地上,蕭廿斜倚在樹幹上削竹竿,付巖叉著腰,和一群硬著脖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們都要造反是吧,啊?”
“姓黃的,你少沖我吹鬍子瞪眼,沖著三哥也不行!”
“還有你,老梗,你當初進來的時候說的什麼來著,是大爺救了你和你這幫兄弟,以後為大爺馬首是瞻,是吧,仗著手下人多你還來勁了!”
老梗甕聲甕氣的笑:“小付,你小子怎麼那麼喜歡當槍頭呢,當年我跟大爺說這話的時候你毛都沒長齊,記事兒倒挺清楚。”
付巖跳起來:“餵你…”
“再說我這叫忤逆大爺麼,他提上來的人,不管是誰的兒子,放在咱們山裡得服眾吧!”
這話一出,周圍起鬨的聲音又漲了一大圈,說的是,甘寧又不是龍椅,當頭頭不能靠投胎撒。
蕭廿把竹子上最後一點枝椏砍掉,伸手把付巖往後拉了拉。
付巖氣哼哼地退回去了。
蕭廿把竹竿掂在手裡,對那些人道:“扯破嗓子也沒用,倒不如把本事都使出來比比,要是把我撂下了,也好跟大爺說,老三的位子就給他,多大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