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廿的話停住,沈元歌閉著眼睛,嘴唇微微嘟著,臉頰還有些紅撲撲的,睡著了。
這傻姑娘,怕是剛才就已經半昏半醒了吧。
蕭廿瞧著她的睡顏,半晌,緩緩傾身下去,親了親她的額。
雞飛狗跳的鬧騰了一天,外頭天已經黑了,各個院落都安靜下來,持續了好幾天的風雪聲起初還盛,後來也慢慢消了下去。
蕭廿和衣守在沈元歌床邊,寸步未離。
沈元歌的睡相很好,微微側著身子,收著小巧下頷,兩隻手蜷在身前,安靜柔順,只是因為發著熱,中間迷迷糊糊念過幾次口渴,蕭廿喂她喝完水,便又睡過去了。
蕭廿見她睡得十分安寧,心緒便沒繃那麼緊,到了下半夜,自己也以手之頤淺淺地眯了一會兒。
他是被沈元歌的囈語驚醒的。
沈元歌好像做了噩夢,嗓子發出不適的嚶嚀,像是在哭,手緊緊抓著被子不斷搖頭,眼淚從睫毛底下滲出來,蕭廿臉色一變,撲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元歌?”
沈元歌眉心蹙起,神色裡全是不安和絕望,睫毛亂顫,卻沒有睜開眼睛,嘴裡胡亂念著什麼,蕭廿聽不清,耳朵靠了又靠,才勉強分辨出,依稀是別走。
她動作越來越大,扯住了蕭廿的衣襟,半個身子都離開了枕被,蕭廿索性把她托起來撈進懷裡,“不走,我不走,”他撫著她的脊背,溫聲安撫,“別怕,我在呢。”
沈元歌掙紮的動作變小了,整張臉埋在他脖子裡,低低哭了出來,嘴裡唸了一個名字。
蕭廿眸色一震,恍若一瞬間,眼底洶湧的情緒被全部凍結。
他的手停住,把人從懷中拉了出來,沈元歌仍閉著眼睛,還沒醒。
蕭廿眼中異色尚未消散,將她放回榻上,拉上被子,枯坐半晌,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沈元歌一覺醒來,頭腦輕松,呼吸也通暢了,光亮的刺眼。
雪停了,太陽已經升起許久,陽光照在雪上,眀灑灑的,屋子裡都比往日亮了許多。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沈元歌坐起來揉揉眼睛,發現床邊的小幾上放著一隻茶杯,裡頭還有殘茶,伸手摸一摸,尚有餘溫。
沈元歌坐了起來,被衾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蕭廿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春菱,你家姑娘醒了。”
春菱哎了一聲,不多時,端著水盆進來。
沈元歌穿戴洗漱好之後出去,蕭廿問她:“好些了麼?”
沈元歌照實道:“好多了,就是還稍微有點發昏。”
蕭廿摸摸她的額,燒已經退了,略一頷首,把筷子遞到她手裡:“今天中午再喝一副藥應該就沒事了。”
沈元歌點點頭,夾菜喝粥,吃飯時,蕭廿坐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六扇屏風上繪的山水圖。
他不說話,春菱站在兩人跟前,也不知道說什麼,沈元歌吃東西又沒聲音,一頓飯安靜的詭異,直到沈元歌放下碗筷,春菱趕緊收拾收拾,腳下生風的出去了。
沈元歌瞅了他一眼,再瞅一眼,覺得不大對,剛想問問,就看見他收回了目光:“你昨天做夢了。”
不是疑問,在陳述。
沈元歌心裡咯噔一下,她小時候生著病睡覺容易說夢話,還被娘親說笑過幾次,昨晚莫不是又這樣,這麼想著,她的目光就有點遊移:“啊,嗯。”
蕭廿起身坐到她對面:“夢見了什麼?”
沈元歌瞧著他闐黑的眸子,眨了眨眼:“嗨,別提了,很糟。”
“之前在江東,王管家養了兩只大白鵝看家,脾氣很躁,逮誰扭誰,因為我兒時經常去他那裡,對我倒是挺溫順的,昨天我就夢見…”沈元歌悄悄覷著他的神色,“它們丟下我跑了。”
蕭廿明顯語塞了一下:“…就這樣?”
沈元歌吞嚥了下口水:“可不,跑的飛快,王管家還讓我追,我又追不上,叫它們別走別走也不頂用,就跑沒了。”
蕭廿唇角動了動,似是想笑,又忍了下去:“行吧。”
沈元歌:“喂,是你自己非要問的,還笑我。”
蕭廿起身揉揉她的頭發:“你坐著,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沈元歌望著他出門的背影,揚聲喊道:“別忘了拿塊冰糖過來。”
直到目送他進了膳房,沈元歌才拍拍心口,鬆了口氣。
昨晚她是真的做了噩夢,不過和什麼大白鵝沒關系,而是關於前世的事。
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叛軍兵臨城下的那個時候,燕越樓的家將谷煜打著救駕的旗號來到宮中,皇帝把她拱手相讓,谷煜卻沒有被叛將臨時嚇退,她剛跑到宮牆上,便被抓了回去,真的成了藩王的禁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