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貴戶的禮數規矩教來冗雜,足有一個多月,李嬤嬤才離開國公府,宋府的壽宴也如期而至,沈元歌好像很重視,前一天便開始選衣裳首飾,對鏡試著描花黃,只是方才春菱被她差去甄母院裡送甜粥了,便喚侯在門口的人道:“茜彤,我昨天自己調的胭脂在裡頭書桌上,你幫我拿過來吧。”
茜彤依言照辦,有意無意地瞥著她道:“姑娘十分上心呢。”
沈元歌道:“畢竟是來京中的第一次宴會,”她轉頭接過茜彤遞過來的瓷盒,沖她一笑,神神秘秘的,“舅母還特地囑咐我,這次壽宴上會給我引見貴人,誰知道有什麼安排。”
茜彤眸色動了動,笑著附和:“啊,那真是恭喜姑娘了。”
沈元歌指尖在盒蓋上畫著圈,隨意道:“好,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去吧。”
茜彤便尋了個由頭離開了房間,她一走,沈元歌神色就淡了下來,將才簪到鬢邊的步搖抽出,擲到一邊,開啟了手邊的胭脂盒。
瓷盒裡嵌著銅鏡,小格中放著一支短毛筆,旁邊才是調好的胭脂膏,若是細心分辨,便會發現那顏色並非正常的胭紅,而接近猙獰血色,沈元歌用指甲剜出一點,塗在手臂上試了試,嗯,十分自然。
沈元歌垂目,將其收了起來。
翌日一早,沈元歌梳妝好,便去了抱廈等著,時辰還早,人都還沒來,候了片刻,兆麟才到,沈元歌和他說了幾句話,卻見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探了探身子:“那不是阿明吧。你怎麼把蕭廿拉來了?”
沈兆麟嗨了一聲:“阿明著了風寒,不能跟著,我經過姐姐那裡時看見蕭廿哥在,便把他叫來了,姐姐不介意吧?”
沈元歌道:“我介意什麼,他不嫌麻煩就是。”
約摸有一盞茶的時辰,姜氏和甄閔瑤方來了這裡,沈元歌起來見禮,甄閔瑤瞧見她,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今日精心裝扮,髙綰環髻,丹唇點朱,嬌媚而富麗,相比起囿於身份妝面素雅的沈元歌而言顯眼了不少,可認真比起來,總覺得還差點什麼,甄閔瑤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別開臉去。
沈元歌只抿唇笑笑。
這些天甄閔瑤總和她爭風賭氣,當然在死了一回比同齡人多活十幾年的沈元歌看來,她只是個嬌慣過頭的小姑娘,那些事並不往心上放,可今天,她的賭氣卻能順水推舟的幫自己一個忙。
姜氏滿心不知在盤算什麼,也沒有注意到甄閔瑤,只說人既然齊了,那便動身吧。
原本沈元歌走在前面,甄閔瑤偏撞了一下她的肩,擦了過去,嫋嫋婷婷地扶著侍女的手上了馬車,這事放在同齡女孩身上必然會覺得不舒服,可沈元歌瞧著她的背影,內心毫無波瀾,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真的是老了。
無論是甄家子弟,兆麟,春菱,抑或是蕭廿——即便他們有的比自己高許多,在她眼裡仍然都跟孩子似的。
哎,滄桑。
...
宋婕妤位分僅在昭儀之下,近年又頗得皇寵,家族之勢,炙手可熱,今日老夫人八十整壽,宋家重排場,許久之前便著意佈置,馬車才入宋府所在長街,便見簷上角燈高綴,路上寶馬香車連綿不絕,豪奢搶目。
老夫人壽宴,邀請的大都是貴婦女眷,沈元歌和甄閔瑤這種未出閣的小姐,只是陪末,同其他小輩共坐一席,不過下馬車時,姜氏還是著意叮囑:“阮阮,宋家如今乃是皇親貴戚,宴上許有貴人前來祝壽,屆時若要拜見,你便來我左手邊,記住了嗎?”
沈元歌連聲應下,姜氏卻還怕她忘了似的,進門前又囑咐了兩三次,才帶著他們去見各府夫人,一同前往祝壽。
繕國公府今時不同往日,朝中地位,明眼人皆是心知肚明,同姜氏互相寒暄,頗為含糊將就,更別提宋婕妤禦前之人,東道主宋家對官場形勢一目瞭然,對甄家來客更是不免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