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朱氏身邊的婉潞聞言一愣,那日父親倒下,家裡就遣下人去向族裡太爺稟報了,料理喪事少了他們也是不成的,不過卻一個個都說有事忙不過來,現在卻過來了。
朱氏比婉潞想得更深,平氏一族,祖上三代為侯,封侯之後,遠近族人全都依附本家過活,一年光這些開銷就不在少數,若爵位一直世襲倒也罷了,偏偏到了自己丈夫這一代,爵位不在不說,朝廷連個恩典都沒有。
仗著侯門長子的榮光,丈夫初娶的還是尚書家的千金,等公公過世,丈夫就將當年被封為侯時賜給的田地住宅全數返還,那時又少了朝廷俸祿,單靠著從原先置辦的田地商鋪收來的租金撐著,這些田地商鋪的出息和當初公公在時已經不一樣,加上年年都要納稅,家裡的日子就漸漸差了。
丈夫先頭的妻子熬不過淡薄,過不了一年就離開人世,當時的婆婆還當自己要找的是侯門媳婦,就算是填房也該是無數人搶著要,哪曉得去舊日好友那裡說親,一個比一個推得還快,沒了法子才娶了出身商戶的她過門。
受了這樣的冷淡,婆婆也熬不住,五年前撒手歸去。
此時,朱氏唇邊的冷笑更甚,這些族人一個個只知道趨炎奉勢。公公撒手而去,平家日子難熬的時候,從來不見一個人上門,以至於丈夫先頭妻子的葬禮也是冷冷清清,等聽說自己進了門,帶來的嫁妝豐厚,一個個又翻轉麵皮,日日來謀這個討那個的。
丈夫是個厚道的人,對著人只說好不說壞,雖有自己百般攔阻,還是被他們討了些便宜去,早些天不過來,說不定就是在商量著要怎麼算計他們家的家財。
朱氏思量妥當,腳下已經到了外面大廳,坐在廳堂的三個人,依次是族裡的平四老爺、平五老爺與平七老爺,平四老爺還兼平氏族長,當初本該丈夫襲位的,只是丈夫經過這些事情,對族裡的事情也看淡了,自然推了,平四老爺就撿了這個族長當當。
此時,他正蹺著腳坐在上面對著小廝喊,「還不快些拿好酒好菜來?」說著又端起茶壺聞一聞,「這都多久的茶葉了,也敢拿來給老爺我喝,還不快換新茶來?」
小廝抿著嘴,一臉的不情願,平五老爺一腳踢去,「還不快去?你家老爺倒了,這家事就要我們族裡來分一分,到時連你們都是我們的人。」
不說朱氏,連楊嬤嬤都聽得大怒,虎著臉上前對小廝道:「後面還等著人上香伺候,你怎麼在這兒玩?」
小廝滿心委屈,但也曉得楊嬤嬤是為他好,縮著頭就跑了。
平七老爺喝光一壺茶,斜眼看著楊嬤嬤道:「老太婆,你是我們家的人,還不快些給老爺們倒茶來?」
楊嬤嬤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從他手上搶過茶壺,「我是太太的陪房,可不是你平家的人。」
平七老爺的臉一紅,平四老爺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朱氏,也不起身,只是對她道:「六弟妹,你是怎麼管教下人的,對族裡的老爺們竟然這樣對待?」
楊嬤嬤把茶壺放下,上前攙著朱氏坐到上首,朱氏坐下來才淡淡地道:「我家下人慣會看人,對於講禮的自然就會有禮,至於那些不講禮的……」她這一聲「不講理」拖得很長,故意看著平四老爺,「自然了,四伯子是講禮的。」
平四老爺沒想到她嘴快如刀,中了暗箭也不好說出來,只得假咳一聲。
楊嬤嬤命丫鬟重新上茶,平七老爺朝平四老爺使個眼色,平四老爺的嘴一咧,做出個哭樣來,「六弟妹,老六沒了,我們做兄弟的實在是傷心不已。」說著還用袖子蓋住臉,嘴裡嚎啕了兩聲,平五老爺和平七老爺也有樣學樣,各自用袖子蓋住臉。
朱氏紋絲不動地看著他們演戲,她將方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們的來意必定不善,為了續宗,絕對不能讓他們討了一分便宜。
她只是冷眼看著,平四老爺嚎啕一會兒,一直得不到回應便放下袖子道:「六弟妹,我們平家本是大族,只是祖上的爵位沒了,現在最成器的老六也死了,族裡現在就只剩我們幾個,總該連成一心才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