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回憶起賢妃說過的話,學著她的口吻說出來。
“你說,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好好活著最重要。這就是你們汪家的祖訓吧?當初汪若霏被淩辱成那個模樣,也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他自顧自說著,未免覺得好笑。
“你命好,居然死了。死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不用再洗夜壺,不用再忍受別人的流言蜚語,挖苦諷刺……”
他忽然長腿一邁,踏進了門檻之中。
“可是我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打算慢慢再告訴你,你怎麼就死了?”
盡管知道那塊白布底下,必是賢妃無疑,他還是揭開了布。
看著那個腫大的頭顱,底下充滿了水泡和黃液,他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暢快。
他索性將整塊白布都掀了起來,看著她腫脹的四肢,看不清指節縫隙的手掌……
那不是手掌,更像是一個圓圓的水球。
“你還記得,掖庭宮的庭院裡頭,你什麼花木都不肯種嗎?你不肯種,別人可幫你種了。父皇在掖庭宮地下,種了多少陵青,你一定不知道吧?”
陵青生長在泥土之中,有避孕之效,並沒有枝條花葉伸出地表。
以至於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
“我也是意外在宮中角落躲著的時候,才發現了這個秘密。後來宮中的嬪妃都有了皇子,父皇已經不再忌憚平西侯府的權勢了,就把掖庭宮翻修了一遍,弄走了那些陵青。”
那是掖庭宮長久以來,唯一的一次翻修。
“不過我又從花房弄了一些種子,重新在掖庭宮的地裡種了下去。你猜——”
他的面上,浮現出饒有興致的笑容。
“如果不繼續種那些陵青,你還會有子嗣嗎?”
面目全非的賢妃,冰冷冷地躺在地上,不能再回答他的話。
這些話,也只有賢妃死後,他才願意說出來。
他不想承認,自己讓賢妃生不出孩子來,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一旦賢妃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他在賢妃眼中,在平西侯眼中,就是一個無用的廢子。
等待他的命運,不會比寧才人好一分。
上天對他唯一的厚愛,就是讓賢妃這一生無子。
讓她畸形地將寧王虐待大,卻也讓他活著到了二十一歲。
二十一歲,他出宮,開府建衙。
“我想象不出,像你這樣的人,有了親生的兒子會如何?會像平西侯對待汪傑人那樣嗎?”
無論是前一個汪傑人,還是後一個汪傑人。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意之中,卻沒有多少報複的快感。
他看著賢妃,目光複雜。
甚至是有一絲嫉妒,嫉妒她能死去,不用再活著受苦。
“想不到最後,還是你死的最容易……”
他低下身子,伸出手來,將賢妃面上的一縷發絲拂到腦後。
因為屍體被水泡得太久,又在這炎熱的天氣中放著,已經開始了腐爛。
這一拂,一縷發絲連帶著頭皮,都粘在了寧王的手上。
指縫中染上了屍體的腥臭,他蒼白的面上,嘴角陰森地翹了起來……
賢妃意外身亡,聖上的病情被惹得加重了起來。
這一回不同於先前。
先前他是憂心軒轅玦的性命,擔心操勞過度,才導致的病重。
而這回尚未痊癒,又遭此打擊,病情更加嚴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