鞦韆
眾人說笑著,淞恢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來,就連陳許宴都沒有發覺,還是槐澤敏銳抬頭,盯著樹梢眨巴眨巴眼睛,歪頭踮腳伸手拉住樹上垂下的黑色衣角,喚聲,“師傅你怎麼在這?”
淞恢見被小徒弟發現了,沒有一絲被揭穿的慌張,非常淡定的從樹上輕盈跳下來,拂去落在槐澤頭頂的綠葉,“路過。”
自顧自擠過陳許宴拿起桌上剩下的最後一碗粥,樹蔭下沉寂的眸子顯得灰暗,僅僅是如旁人樣打量著米粥卻更像審判罪物,不明理的人看來還以為是粥裡下了劇毒……
黎山就三個院子,您老大爺還能路過到哪?陳許宴在背後吐槽,不過他也只能默默在心裡說,畢竟昨天晚上剛招惹過師兄,今天再添把火必定沒有他好果子吃,他還不想被趕回藥谷。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甚至往旁邊挪兩步,不跟淞恢這小心眼爭這三分地。
“師傅這是……”江舟與還沒說完,淞恢就託著碗底上揚淺喝上一口,黏糊糊的米粥愣是喝出了飲酒的氣勢。
“嗯?”嘗過一口後,淞恢僅僅瞥眼等江舟與繼續說下去,原本有些蹙緊的眉頭更緊幾分。
這一眼看下去,威嚴十足,嚇得江舟與嚥下嘴頭的話,頂著師傅的目光視線躲避,只是搖搖頭。
在場唯一稍懂情理的陳許宴不用看就知道是淞恢與生俱來的孤傲氣質嚇到小孩了,抱著膀子,側身用胳膊肘輕撞了下淞恢。淞恢端著手的碗很穩,竟是沒撒出一滴,他眉頭的煩躁化成實質,話都懶的講直接眼神警告陳許宴。
荒謬的,江舟與莫名領會到師叔這麼做的目的,因為比起現在師傅看師叔的眼神,剛才師傅看他的一瞥,竟顯得無邊溫柔和善。
總之,極其荒謬……
這會的陳許宴自然不敢挑火,表面上氣勢做的挺足,但對上淞恢身上不是你死就是你死的逼人勢頭,他心裡還是有些發虛的,但不多……
清了清嗓子,先裝腔作勢一波,實際步子已經慢慢走到槐澤身後,確定這個距離即使淞恢突然發瘋拔劍也碰不到,他才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你倆徒兒天還沒亮就為了給你熬著一口粥,你不誇就算了,耷拉個臉算什麼樣,真要凍死個人。”
陳許宴撤步都做好了逃走的準備,可眼前人聽完這話後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相反眼神還透漏出些絲迷茫,但不仔細看也沒什麼兩樣。
而一旁槐澤聽著師叔的話,先是小小驕傲兩秒,隨後聽話語如此誇大,居然會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嬌羞的捂住根本沒紅的臉,對著師傅推辭,“也沒那麼厲害啦~比不上天下第一,就坐個天下第二也不錯。”
黎山的人,聽人說話,只挑自己喜歡的聽,這從槐澤身上可以充分體現出來。
而淞恢也沒太大表情,對著槐澤的自誇自談也還是老樣子嗯了一聲,彷彿從他的嘴裡吐不出別的字一樣。
榆木疙瘩不開竅,腐木不可雕也。好在陳許宴都已經習慣了,要是淞恢突然開竅對著他們呲著大牙笑……
陳許宴想象了那一副畫面,實為驚悚,簡直汗毛直立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比一眾魔族穿著肚兜甩袖跳舞還要恐怖。
江舟與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裡暗中緊繃的弦逐漸松下,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這種感覺,像是心慢慢沉落下來,落在了實地,更加……踏實。
可這時,原本還對著槐澤的師傅突然轉過來,眼眸垂下沒有什麼情緒的看著江舟與,毫無防設的開口說了句:“你也是。”
江舟與不能說是莫名其妙只能說是毫無頭緒,他嘗試回憶前面說過的話,在腦海裡琢磨了下,難道是順著小師弟的話,說他和小師弟一樣坐個天下第二?
江舟與不確定,但感覺到聽到話後又驕傲起來的槐澤,江舟與確定了。
“謝謝師傅。”除了這句話,他想不出別的話了,江舟與總覺得身處黎山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說話體系……
而他,也在逐漸理解,甚至融入……
在大家其樂融融的氛圍下,陳許宴非常欣慰,搖著手裡並不存在的紙扇子,瞭望黎山上的翠綠煙紅,打心裡的認可這欣欣向榮的環境。
黎山還是有美好未來的。
露宿在外也有一夜了,他還是蠻想念他的小屋子和小床鋪的,沒聊兩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槐澤見師叔要走,極其罕見的跟師叔出聲告別說再見。這在以前可是聞所未聞,陳許宴哪受過這待遇,往日聽見他走這小孩要麼屁話不說一句,要麼挖苦諷刺,哪裡會這麼懂規矩且有禮貌。陳許宴受寵若驚,連帶著步子都有些遲疑,但思來想去就算有詐它也可以兵來將也,水來土掩,總歸日子能過,覺能睡。
於是飄飄然還是回去了。
目送陳許宴走出院子,槐澤趕緊扭頭對淞恢說:“師傅,我跟師兄想去你院子裡玩鞦韆,我倆先走了哈。”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語氣並不像是詢問,用告知更為恰當。實際上,槐澤也算是從小在那院長大,這麼說來也不算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