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苗霜沒回來時,他便收到過幾份這樣的摺子,現在快到年底了,各地官員都在忙著完成朝廷指派的任務,類似的事只會多不會少。
雖然之前已經向各地撥下賑災款,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稅收問題一天不解決,民生就一天不會好轉。
之前又和狄歷打了一仗,連國庫都已經見底,收不上稅,國庫沒錢,又談何救濟百姓,這是個死迴圈。
祁雁披了衣服起身,這下是徹底沒心情繼續睡了,昨晚喝的藥到現在藥效差不多過了,難得清醒,可以暫時幹一會兒活。
前朝留下的弊病頗多,不僅僅是季淵,還有季淵的父親惠帝,幾十年累加下來,已是積重難返,除了改稅制這一條路,別無他法。
但究竟要怎麼改,他全無頭緒。
過了一會兒,他問苗霜道:“夫人可有建議?”
“別問我,”苗霜高效地批閱著剩下的奏摺,“你們漢人的事,你們自己解決。”
忽然,祁雁留意到候在一旁的範青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他詢問道:“探花郎可有主意?”
範青書正在發呆,聞言抬起頭來:“陛下問我?我只是個宦官,不好發表意見。”
“若是沒有季淵,你早已平步青雲,位至宰相也未可知,”祁雁道,“說吧,你在季淵身邊多年,又和瑞王互有往來,一定對天下局勢有些瞭解。”
範青書沉思片刻,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的確有些見解,這樣的摺子,在陛下即位前便時常有,我也曾向先帝提過建議,但先帝對此置若罔聞。”
“說來聽聽。”
“而今所行稅法,沿用雍朝舊制,屬人丁稅,配合均田制,此法在雍朝建立之初十分有效,因那時戰亂初歇,地多人少,只有耕不完的地,沒有分不到地的人。”
“但隨著盛世到來,天下太平,人們安居樂業,人口也開始暴漲,官員數量更是翻了幾十番,官員貴族們佔據著大量不需納稅的田地,朝廷手中的公田一減再減,早在數年之前,便已無田可分了。”
“地少人多,手裡有田的官僚貴族們享受著免稅特權,分不到田地的平民百姓卻要繳納賦稅,錢究竟從何而來?即便是家裡有地的百姓,一遇天災、戰亂,糧食減産,甚至顆粒無收,交不上官府指定的稅額,就只能將土地低價賣給權貴,換取錢糧納稅,可度過了今年,明年又該如何?再從權貴手中租地來種,淪為佃農,還是就此流亡,落草為寇?”
“不論哪一種都是食不果腹,百姓生活艱苦,國家也無錢可賺,從普通民眾手裡收稅容易,從權貴手裡收稅卻難,大量的土地落在權貴手中,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如何會管他人死活?哪怕就將多餘的田地放在那裡荒廢著,也不會救濟勞苦百姓一銀半銅。”
祁雁:“那該如何解決?”
“而今唯有一法,”範青書看著他道,“徹底改了這稅制,取消人丁稅,改用土地稅,不論官員、貴族還是平民、流民一視同仁,以個人佔有的土地面積、土地價值和收成為依據收稅,擁有的土地越多,需要繳納的賦稅就越多,若無土地便按各戶財産,富者多納稅,窮者少納稅乃至不納稅,如此一來,危機可解。”
祁雁思忖片刻,點點頭道:“確實可行。”
“不過,”範青書話鋒一轉,“若真如此改稅法,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一定會遭到層層阻撓,只看陛下手腕夠不夠強硬,若稅制推行不下去,說什麼都是無用。”
祁雁微微眯起眼睛:“這一點探花郎不必擔心,朕自有辦法。”
於是從這天開始,祁雁治病之餘便叫來臣子商議稅法,從制定到完善花了快一個月時間,在這期間內,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場大病害他纏綿病榻近兩個月,年關到來之前,總算是差不多痊癒了。
苗霜給他號完脈,收回手道:“勉勉強強,就算你好了吧。”
祁雁:“……”
什麼叫“就算”。
被灌了這麼久的藥,整日昏昏沉沉,思緒遲滯,再喝下去人都要傻了,最近減了藥量,才算能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