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南照人才明白,或許從他們勾結苗寨款首,得罪了這位大巫的那一天起,就註定今天這一仗會輸得徹頭徹尾。
祁雁勒住戰馬。
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戈壁,雜亂的馬蹄印遠遠向前延伸,剩下的狄歷人為躲避追擊,全部逃進了戈壁深處。
他喝止住還欲往前追的部下:“趙戎!”
趙戎已經殺紅了眼,彷彿不知道疲倦為何物,手裡的大刀砍豁了幾個口,虎口撕裂,鮮血直流。
他死死盯著狄歷人消失的方向,胸膛起伏不止:“我要殺光他們!”
“夠了!你忘了自己上次是怎麼在戈壁中迷失的?你想和他們同歸於盡?!”
趙戎這才慢慢冷靜下來,沉重的大刀驟然脫手,直插進地面。
他們追到這裡,不論人和馬都已經到了極限,回頭望去,數萬大軍而今竟只剩下一兩千人,大部分人都在長途奔襲的過程中掉了隊,又或被敵人所殺。
祁雁看著疲憊不堪的將士們,撥出一口氣:“原地休整。”
眾人如蒙大赦,接二連三跳下馬背,又或是摔下馬背,累得跌坐在地,甚至直接在草地上躺倒。
祁雁也有些撐不住了,心口處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毫無疑問是劍傷又裂開了,身上其他的傷口也數不清還有多少,根本無暇理會。
忽然,座下戰馬一聲哀鳴,四蹄開始打晃,祁雁一驚,急忙將長槍插在地上,扶著槍杆從馬背上滑下。
大腿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見他平安落地,戰馬再難支撐,倒退兩步,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祁雁:“!”
他掙紮著撲到戰馬身前,威風凜凜的黑色大馬此刻正氣喘籲籲,它身中數箭,血流汩汩,雪白的四蹄上滿是鮮血和泥土,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樣。
為了追求速度,他所率隊伍不論人馬只覆輕甲,交戰之中一片混亂,根本來不及顧及其他,現在才發現馬身上的戰甲早已被利刃砍碎,傷痕縱橫其上,血都快流幹了。
握了一天槍的手此刻止不住地顫抖,祁雁伸手慢慢捧住馬頭,用額頭在它眉心輕抵,戰馬最後看了他一眼,仰頸長嘶,抽搐氣絕。
他幫死去的戰馬蓋上眼睛,周遭傳來啜泣之聲,不知是誰倒下了便再也沒能站起來,是人,又或是馬。
殘陽將遠處的戈壁映成血紅,祁雁跪在戰馬身前,久久不語。
“……將軍,”趙戎來到他身邊,解下身上的水囊給他,“喝口水吧。”
祁雁一言不發,只拔開塞子,倒了一點水在戰馬嘴裡,青草和清水落在它口中,它什麼都不缺了。
他將剩下的水還給趙戎,自己卻沒喝一口,只撐著長槍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天黑之前,找到合適的地方紮營。”
他隨便牽了一匹還能行動的馬,似乎是狄歷人逃亡途中遺落的,便這樣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趙戎看著他的背影,又看向那匹倒地不起的戰馬。
他們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掩埋自己的夥伴。
將士們休息了一會兒,睡過去的再也沒起來,還能起來的也解下水囊,自己卻不捨得喝,都喂給了馬。
越來越多的人起身跟上祁雁,馬已經跑不動了,只能牽馬而行。
祁雁艱難脫下身上的甲冑,隨意地棄在地上,頂著烈日徵戰了一天,鎧甲早被曬得滾燙,渾身大汗淋漓,將傷口蜇得疼上加疼。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他的感知力暢行無阻,他能夠感知到風中微微潮濕的氣息,前方不遠應有水源。
但這個“不遠”對此時的他們來說無比漫長,祁雁咬牙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掌心的血和汗終於讓他再也握不住槍,手一滑,整個人脫力地倒了下去。
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