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看見床上的人滿頭冷汗,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如紙,他微微掙紮著,似乎將要醒來。
苗霜神色發沉,問向久道:“最近一次麻藥是什麼時候喂的?”
“今天早上!”
“再給他喂一碗。”
向久急急忙忙跑去熱藥,苗霜坐在床邊,把指尖搭在了祁雁手腕上。
這兩天給他喂藥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已經從一天一碗增加到一天兩碗,按理說早上的藥到天黑才會失效,可現在才過了一半時間。
快要壓不住了嗎?
要是超過了藥物能壓制的極限,連他也沒有辦法了。
該死。
明明只差最後一點了,蠱引早已完成任務,只需紅色蠱蟲對重新開拓好的經脈進行修整加固。
越是到了最後,疼痛就越劇烈,但也意味著成功就在眼前,若是熬不過去,那就前功盡棄了。
向久很快端著藥碗跑了進來,跑得太快,藥差點灑出來。
苗霜接過藥碗,強行掰開祁雁的嘴,祁雁牙關咬得極緊,他費了半天勁才掰開,看到牙齦已經被他咬出了血。
他趕緊把那碗藥給祁雁灌了下去,向久在旁邊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顫抖著問:“怎麼樣了?阿那?他、他沒事了嗎?”
“不知道,要等一會兒才能起效,”苗霜又翻出護心丹來給祁雁吃了一顆,瞥了一眼渾身發抖的聖子,“是他要死了,你在那抖個什麼勁。”
“我……我害怕……”
“害怕什麼?”苗霜其實不該在這種時候跟他說這些沒用的,可如果不說點什麼,他也難以壓制心中的焦躁,“他死了,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好事?他可是殺了你阿瑪的仇人,你不是一直想殺了他嗎?”
“我……”向久一張小臉都糾結得皺了起來,“可他捨命救我,我要是殺他,豈不是恩將仇報。”
“那你不給阿瑪報仇了?”
“阿瑪……”向久垂下眼睛,他極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阿瑪是壞人,如果不是阿瑪,阿那就不會被選中成為大巫,不用承受被蠱王噬咬的痛苦,和阿那一起參加大巫選拔的孩子,也都不用死。”
苗霜:“……”
“阿瑪是壞人,”向久紅了眼眶,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又重複了一遍,“雖然是為了我們好,可他不該……許多人恨他,許多人因他而死,許多人想找他討個說法卻被威脅或殺害,他雖是我的阿瑪,我卻沒辦法幫他說話。”
“可祁將軍……他殺了阿瑪,殺了一個壞人,殺了許多人,又救了許多人,他們都是我的族人,可神靈說了,好人才該得到庇佑,壞人……該淪為孤魂野鬼。”
“你覺得他是個好人?”苗霜問,“他當了許多年的將軍,手下不知道有多少條性命,說一句殺人如麻也不為過,他所殺之人都是壞人嗎?狄歷人侵犯大雍,對他們而言也是為了生存,為了肥沃的土地,為了給族人更好的生活,每一個人都在為生存而戰,勝者王,敗者寇,沒有徹頭徹尾的好人,也沒有徹頭徹尾的壞人。”
“我……我不知道,”向久看向奄奄一息的祁雁,“我只是覺得,他還不該死。”
苗霜嘆了口氣,跟一個六歲小孩說這些未免荒謬,他的手還按在祁雁腕間,那淩亂的脈搏怎麼都穩定不下來。
按理說藥已經該起效了,情況居然沒有半點好轉……果然已經超過藥物能壓制的極限了嗎?
苗霜更加煩躁了,感受著那生命力一點點在指尖流逝,他卻已經無計可施。
……該死的東西。
運氣這麼差還非要治,治他孃的治!
苗霜狠狠咬牙,他已經不想再看見這個礙眼的家夥了,愛死就讓他去死!
他猛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房間眼不見為淨,某人要死也別死在他眼前,可就在此時,氣息奄奄的祁雁卻突然動了。
彷彿是冥冥之中感覺到了苗霜要離開似的,即便還處在昏睡當中,他竟伸出手,艱難地抓住了苗霜的手腕。
苗霜詫異回頭。
便看到那蒼白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合,吐出兩個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字:“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