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他對他們說,“這裡不用你們了,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
“哎,”憨厚的苗民撓了撓頭,“大巫也早些休息。”
苗民們陸續離去,深山中重新變得安靜下來,苗霜推開門進了屋,點燃了屋裡的油燈。
屋裡十分幹淨,應該經常有人來打掃,祁雁四處看了看,這裡已經十分接近山頂,比他們還高的只有山頂那座大屋,應當是款首的居所。
看剛剛那些苗民的反應,新任款首還沒選出來,那屋子裡漆黑一片,應該沒有人住。
祁雁來到欄杆邊向下眺望,山水景色一覽無餘,黑壓壓的瓦片挨挨擠擠,在這裡當真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但這些吊腳樓依山而建,部分樓體甚至懸空于山體之外,膽子小的只怕看上一眼就要暈了。
他曾經輕功還在的時候,倒也能在這山地間如履平地,現在……萬一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沒有第二種結果。
祁雁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進了這地方,已經和被囚禁無異,不光與世隔絕,甚至連離開這棟樓的樓梯都下不去。
苗霜都不需要對他做什麼,他就已經是任人宰割的砧板魚肉了,可以被盡情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真是瘋了才會答應苗霜來這鬼地方。
住在這麼高的山上,連山下那些喧囂也離他們遠去,彷彿剛剛被苗民們包圍聲討只是在做夢。
“你何必一上來就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祁雁沒話找話道,“現在你的族人應該對你很不滿。”
“他們怎麼想與我何幹?”苗霜打發了跟著他們的小太監出去打水,“你的身份不可能瞞得住,逃避無用,不如早些挑明,這樣主動權還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
“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將軍,寨子裡的一切我會搞定,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安心養傷,別給我添亂。”
祁雁抿了抿唇。
他倒也得有那個本事。
小太監吭哧吭哧地打了井水進來,苗霜又吩咐他們去燒水,風塵僕僕了一天,他迫不及待想洗個熱水澡。
正轉身欲走,聽到祁雁又問:“你說你只聽款首的話,該不會是因為他也用命蠱的血控制你吧?”
苗霜腳步一頓。
沒有立刻被反駁,祁雁就知道自己是猜中了:“所以我殺了款首,才將你從控制下解放出來,你既已逃脫,為何不遠走高飛,為什麼還要跑到晏安,將控制權交到季淵手中?”
苗霜皺了皺眉:“不該問的別問。”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祁雁心情複雜。
苗霜在苗疆的處境就像他在大雍。
款首重用他,卻又忌憚他,用蠱王血將他變成自己的傀儡,“大巫甚至不算個人,大巫就只是大巫”。
從成為大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被塑造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刀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只需要在主人需要時出鞘,就足夠了。
而季淵沒有這樣的手段控制他,才會選擇寧可折了這把刀,也要斷絕刀刃捅向自己的機會。
他們的結局明明沒有哪裡相同,卻也沒有哪裡不同,就算此刻站在同一條船上,又因為他們同是傷人的刀,終將把刀刃捅向彼此,落得個兩敗俱傷。
祁雁垂下眼簾。
他是深陷囚牢的困獸,苗霜又何嘗不是。
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屋子裡實在安靜得令人無所適從,祁雁有些累了,也想洗個澡休息,喚了兩宣告秋明冬卻沒人理他,不禁皺了皺眉,準備去外面看看。
還沒離開屋子就聽到腳步聲,苗霜終於洗完了澡,身影再次出現在房間門口,祁雁抬頭看去,視線接觸到他的一剎那,微微怔住。
他換了一身衣服,火紅的衣袍猶如誤落凡間的鳳鳥,耳墜輕輕搖晃,銀制的項圈在輪廓分明的鎖骨上閃閃發光,紅繩編織的腳鏈繞過白皙腳腕,綴著的鈴鐺剛好搭在踝骨,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清脆的鈴聲。
祁雁呼吸微滯,情不自禁地滾了滾喉結,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目光移開,那感覺像是被人種下什麼魅惑人心的蠱,就連平日裡妖異的白發赤眸在這樣的裝扮下也變得異常和諧,渾然一體,彷彿這才該是他原本的模樣。
他看著苗霜,苗霜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歪了歪頭,耳墜撩撥似的一晃:“怎麼,看這麼久,將軍難道是第一天見我?”
祁雁倏然回神,急忙別開了臉,心髒沒由來地快跳不止,嗓音也變得有些喑啞:“你怎麼……穿得這麼……”
“這麼什麼?”苗霜扳過他的臉,故意逗他,“將軍耳朵怎麼紅了?為什麼不敢看我,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