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突然毫無徵兆地疼了起來,眼前的畫面彷彿出現了重影,一會兒是荒廢破敗的三清殿,一會兒又是整潔莊嚴的三清殿,身著道袍的少年跪在蒲團上,對著慈眉善目的三清祖師虔心叩拜。
意識似乎在這一刻從身體裡抽離,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腦子裡不斷閃回的畫面,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要將他整個人劈開的劇痛讓他渾身僵硬,模糊的視野中,他努力想要看清那個少年的臉,想要再往前一步,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周遭的聲音離他遠去,渺遠扭曲的記憶中,他又在那少年身邊看到了另一個人,他似乎比少年年長一些,身量高些,穿著和他同樣款式的道袍,同樣跪在了蒲團上——
祁雁抬頭看了看那慈祥平和的三清像,明明這是他第一次來道觀,心裡卻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他說不上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也沒細想,只覺得拆人門檻的行為十分不禮貌,又看向三清像前的供臺,上面有些耗子啃剩下的貢品,還有個香爐裡插著幾炷已經燃盡的香。
這貢品貌似時間還不久,供臺上還有一些零散的香,看起來是新的,應該還能用。
他撿了三炷,伸到苗霜的燈籠裡借了個火,就要往香爐裡插。
苗霜卻猛地伸手,一把將他手裡的香打落,提著的燈籠也脫了手。
“……”祁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燈籠,皺起眉頭,轉過臉來看他,“你發什麼瘋?”
模糊的視野裡,那年長一些的少年也同時扭頭向他看來,和祁雁的面容重疊在一起。
二者相疊的瞬間,那些怪異的記憶畫面驟然消失了,他還站在這殘破的道觀內,面對著輪椅上疑惑不解的祁雁。
太陽xue一突一突地疼,冷汗慢慢順著鬢邊滑落,苗霜看著他,緩緩後退了一步。
祁雁終於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打著燈籠往前探了探,發現他白得嚇人的臉色:“苗霜?”
苗霜沒有回答。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祁雁的臉,好像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剛剛那少年是祁雁嗎?
他究竟是看到了記憶中的祁雁,還是看到了現在的祁雁?腦子裡尖銳的疼痛讓他分不清記憶和現實,區分不出真與假。
如果那少年真是祁雁,那另一個又是誰呢?
是他自己?
這怎麼可能……
他為何會跟祁雁一起在三清道祖前跪拜,為什麼會穿著道袍,為什麼會在仙門,如果他沒記錯,那道袍的樣式應該是……
應該是什麼來著?
想不起來了,又想不起來了。
他明明見過,明明應該記得,祁雁出身何門何派,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忘記。
頭痛讓他暴躁,零散破碎的記憶更讓他怒火中燒,他一腳踹翻了三清像前的供臺,上面的東西叮叮當當掉了一地,厚重的灰塵揚起,本就破敗不堪的大殿裡變得更加烏煙瘴氣。
“咳咳……”祁雁扇了扇撲起的灰塵,一把拉住苗霜的手,拽著他後退,“你到底怎麼了?!”
苗霜被他拽得一個踉蹌,竟徑直撲倒在他懷中,祁雁也有些詫異,把燈籠掛在了輪椅扶手上,緊緊握住他的手腕,只感覺他渾身冰涼,脈搏快得嚇人。
雖然不知道苗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的狀態的確很不對,和命蠱反噬時的樣子有點像,又不完全一樣。
祁雁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問他:“身體不舒服嗎?”
苗霜沒吭聲,被他拽倒,也不想起來,就這樣坐在了他腿上,用冰涼的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他唇邊吻去。
祁雁皺了皺眉,並不想在這種地方和他親熱,也不理解他腦子裡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隨時隨地都要和他歡好,高興的時候要做,生氣的時候要做,身體不舒服痛得快要死了還要做。
他本能的迴避讓本就暴躁的苗霜更加不爽起來,猩紅眼眸直勾勾注視著他,卻好像沒有焦距,眼珠裡映著他的影子,又好像不是他的影子。
“憑什麼,”他喃喃道,忍不住去掐祁雁喉結邊上的小痣,“憑什麼是你……”
祁雁眉頭緊鎖:“什麼?”
他不知道苗霜在說什麼,苗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覺心裡有股強烈的不甘和怨懟破土而出,在這三清殿裡攀升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