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沙發裡姿態並不舒展,沈佩瑜睡得並不踏實,四肢不停小幅度擺動,竇章看見他時不時掀起一點眼皮,像發呆,又像在睜著眼睡覺。
淅淅瀝瀝的雨聲頻率規律,驀地所有情緒都消失了,世間一切痛苦痛到最後都會變成麻木,在這一刻他奇跡般頓悟了庸人自擾的真正含義。
“我不想待在這裡。”沈佩瑜躺得頭尾不分,沒一會坐起身抱膝,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
他嘴裡嘟囔著誰都聽不懂的碎碎念,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月影西沉,這個點不少住戶家裡已經是一片漆黑,路燈冷峻的寒光切割著防盜窗,切分出屋裡屋外兩塊光怪陸離的世界。
竇章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童戒之一個電話打來,才把他從中拖離出來:“等你半天了,你小子人呢?”
“我馬上到。”
初夏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空氣已然恢複幹燥,瀝青水泥路面將雨水吸收得幹幹淨淨,只有道路兩側綠化花園裡泥土翻新的芳香氣證明瞭這場雨曾經降生。
再怎麼說也是個成年男人,體重不會輕到哪裡去,竇章卻像毫無知覺那樣,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很深、很穩,背上的壓力反而給他帶來一種落入實地的心安。
走到半路,沈佩瑜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醒了,遲來的酒瘋發作,連揹著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只耍賴似的要人唱歌哄他,披在身上的厚夾克外套跟著晃動,鐵質拉鏈一下下拍在竇章腰側。
醉鬼不安分地亂動,摸他下巴,捏他臉,往他耳邊吹氣。
竇章心軟,也怕他摔倒,只好停下來哄。
沈佩瑜嘴裡嘀嘀咕咕,仔細分辨,是要聽媽媽唱過的童謠。
他哪會什麼童謠,軟磨硬泡下只好清了清嗓。
“小魚小魚快快遊,四面八方都自由,暢遊在藍色的海洋,快樂是最美的歌謠……”
他的音色低沉而溫潤,只是每一句都拖著長音,聽上去有些不成調。
路燈將兩道怪物般糾纏在一起影子無限拉長又縮短,悄寂的夜裡,只有算不上悅耳的歌聲悠揚探向前路。
竇章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恍惚覺得脖頸上有濕意劃過,背上作亂的身影漸漸安靜,徹底不動了。
或許雨還未停。
沈佩瑜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不知道過去多久,被人仰面、輕輕地放在床上。
剛想睜眼就被一雙溫暖的手覆上,只能隱約察覺出眼前黃澄澄的,是叫人想一猛子紮進去睡到天亮的安穩顏色。
沈佩瑜睫毛顫動,竟然也配合地沒有掙紮,又過了一會,那隻手挪開了。
“來。”
沈佩瑜抬頭,迎面撞上竇章勾起的嘴角,有些不解。
“剛剛逗你的。”竇章聲音輕柔。
“他有事情回不來,走之前給你準備了驚喜,叫我帶你來看。”
竇章看見童戒之站在角落裡,看上去驚悚萬分,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比哭還難看。
他自己半跪在地上,隔著夾克握上沈佩瑜的手肘,牽引著他坐起身。
“生日快樂,小瑜。”
沈佩瑜幾乎喜極而泣,張開手給了他一個全身心的擁抱,吸著鼻子。
“謝謝你,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