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諾眼神允許下,小個雌蟲抽出一本翻看起來,嘖嘖驚奇:“老大雄主,你這畫的也太好了吧。”
西諾也走過去,喬裡已經在翻新的,他便接過喬裡這本瀏覽起來。看著上面許久未見的學生時期的畫作,雖略顯青澀但靈性十足,曾經掩藏的年少記憶也漸漸湧現。
這是他素描課照著相片臨摹的、這是外出寫生對著豆角架畫的、這是回家時在後花園老樹旁胡亂塗寫的......
西諾深深意識到,他是真的很喜歡畫畫這些事情。
當初結婚,他什麼也沒有拿。工作室是後來用希迦的錢新建的,裡面的畫板,泥池,各類工具,也都是新添置。
西諾望著面前大小新舊不一的畫冊,還有旁邊書桌上擺著的一排手辦——也都是他中二時期親自雕刻作品,他本來只想隨便拿本畫冊敷衍了事,此刻卻忽然産生了全部打包帶走的念頭。
他喜歡的事物,應該同他喜歡的蟲呆在一起。
二話不說,西諾點亮房間內所有燈,立即著手收拾起來。他從衣櫃裡拖出一個大行李箱,指揮喬裡歸類一一放入。喬裡很喜歡這活兒,手裡拿著畫冊和各類手工作品上躥下跳。
“嘩啦——”一張不大的速寫從某本夾層中滑落出來,飄在地上。
“咦?”喬裡定睛一看,“這不是——”
“誰也不是。”西諾不動聲色撿起,狀似隨意重新插好,並自然而然地將本子摞入箱子最下方。
心跳,卻驟然悸動一瞬。
他對上面的線條記憶清楚。這是一張蟲物速寫,畫的是一個瘦高畫質俊的軍雌身影,寥寥數筆便勾勒出威嚴的純黑大簷帽、寬肩窄腰的完美身材,以及正在邁出的筆直雙腿。
是那隻他曾經在學校聯誼活動中,偶然見過的陌生背影蟲。很奇怪,他明明對這只蟲不感興趣,只喜歡那驚鴻一瞥的瞬間,卻印象尤為深刻。
黑發雄蟲的手摩挲過畫冊封皮,隨後松開,起身繼續收拾。
那隻無名無姓的蟲,他會選擇逐漸淡忘。他不是天真爛漫的幼稚蟲,相比較虛無飄渺的幻想寄託,希迦才是切切實實留在他身邊、會陪伴他一起走下去的蟲。
就將這份模糊懵懂的回憶,封存在這張速寫背影中吧。
終於收拾完畢,喬裡推著箱子跟在西諾後面,準備離開。
關門前,西諾轉身,深深朝空曠許多的房間裡望去最後一眼。
也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回來。
趁著克勞德沒醒,西諾希望迅速走掉。他不想見到這位血緣上的雄父。貪婪自私的克勞德,對待他只有奚落與忽視,更甚之將他當作商品物件,從未給予過任何親情。
腳步卻在下到樓梯中間時,凝滯。
頭發雜灰的中年大肚腩雄蟲穿著睡衣,衣衫不整地癱坐在客廳沙發裡,正斜眼盯著從二樓下來的年輕雄蟲看。面前茶幾上,有著新端上的茶水與蛋糕。老僕從站在後面,雙手攪緊,戰戰兢兢。
離得很遠,西諾都能聞見對方身上飄散的酒臭味。
西諾沒有再作停留,單手攬住有些遲疑的小雌蟲肩膀,一起下了樓梯繼續往外走。
“停下。”克勞德口齒不清道,語氣也極為傲慢。
大半年沒見面,若這只雄蟲態度好一些,還能有點慈祥雄父的樣子,西諾興許還會停下腳步,禮貌問候一聲。
但現實如此,完全沒有必要。
西諾恍若未聞,即將走到大門處。
“你老子讓你停下,你耳朵是聾了嗎?”
克勞德顫巍巍站立起來,沖他沙啞低吼:“回家一趟,對你雄爹就這幅態度?”
說罷,驟然發作,發瘋似地抓起一隻茶杯,沖著西諾這邊方向狠狠砸來。
喬裡丟下皮箱迅速攔在西諾面前。
然而,玻璃茶杯卻砸歪,擊中旁邊玄關立櫃,迸濺成無數碎片,其中一塊鋒利玻璃渣飛擦過黑發雄蟲姣美無瑕的臉龐,立刻劃出一小道傷口。
殷紅的細小血珠滲出,如瑕白雪地上的折損落梅,分外刺眼。
“嘶!”喬裡毛發炸起,脖子上泛起獵蝽族特有的黑灰斑點。可對面是生養老大雄主的蟲,他不方便直接上去開揍,只好原地不斷發出威脅的嘶聲。
西諾感受著右側臉頰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感,終於肯止步,轉身看向克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