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井玏的貼紙發完了,陸長風跟嶽方霖起身,對幾位家屬說:“大家可以回去準備喪葬事宜,七日內隨時可以聯系殯儀館,由殯儀館安排喪葬車幫你們把遺體運回去。”
井玏負責送走這些人。
回到辦公室後,他問陸長風:“這麼做行得通嗎?”
陸長風喝了一口茶水,靠在桌子上說,“行得通行不通,得看待他們見到自己兒子的遺體那一刻,是否覺得他們的孩子該死。只要有一個人心裡不平衡,覺得是別人的兒子牽連了自己的兒子,那他們之間的平衡肯定會被打破,這種情緒在心裡一旦紮根,是會隨著時間推移增長的。”
陸長風放下茶杯,出門往衛生間走去。
屋內,嶽方霖問井玏:“你知道你師父為什麼會極大地促成讓家屬把屍體帶回去自行安置嗎?”
井玏猜測:“怕家屬鬧事?”
嶽方霖搖頭,他跟井玏說:“最親的人死亡,剛開始那幾天,大部分人都是渾渾噩噩地被事情推著走,根本沒有時間用來悲傷,等他們靜下來了,真正意識到家人離世的時候,才是悲傷的開始,逐漸地被這種情緒吞噬,直至蔓延到身體每一個細胞,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完美的蛋糕,突然被人切走了一塊,不再完整,最痛苦的過程不是目睹親人的離去,而是接受親人的離去,在這過程中是會一遍又一遍把人拖回到這種痛苦之中,直到最後徹底麻木。”
“現在已經過了最初的那幾天,他們已經開始逐漸接受孩子死亡的事實,這個時候讓他們把遺體帶回去安置,遺體是實體,骨灰輕飄飄的,直面逝者的屍體跟捧著一壇子骨灰對心理造成的傷痛是不同的,按照傳統習俗一般是要擺靈三天,封棺是在最後一天,在此之前屍體就靜靜地躺在棺材裡,一動不動,任憑怎麼呼喊,都不會給任何回應……”
井玏聽著有些不太舒服,他看到了父母的屍體,被帶回警局,是陸長風陪著他,把厚衣服給他穿上,陪著他等待調查結果,喪儀的事情都是陸長風幫忙處理。
他沒有直系親屬在世,局裡聯絡了遠親,問誰願意照顧他,成為他的監護人,那些親戚一個個地推三阻四,沒有一個人願意照顧他,他突然就沒有家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能想到就是陸長風,所以他找了陸長風,問陸長風能不能帶著他一起生活,他不想跟那些遠房親戚一起,他以後長大了會賺錢還給陸長風,他可以打欠條。
再得知他會得到賠償,他們家還有一些積蓄,車輛什麼的都可以賣掉變現用作生活費後,那些不熟的親戚就都圍了上來,紛紛表示願意照顧他,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在警局裡拽著他的胳膊拉扯。
井玏不傻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奔著錢來的,他不要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他選擇跟陸長風一起,他願意把所有錢都給陸長風。
後來是陸長風努力爭取,才成為他的監護人,看護他長大,直到他成年,他們的監護關系自動解除。
陸長風回來就看到井玏的臉色慘白,他不過是去了趟衛生間的功夫,“井玏,你哪裡不舒服嗎?”
嶽方霖這才注意到井玏臉色不好,突然想到井玏跟陸長風之間的關系,陸長風給他說過的,立刻意識到是自己的話讓井玏不舒服了,“小井,對不起。”
陸長風不明白嶽方霖此時為什麼道歉。
井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孩了,現在的他經歷了很多,承受能力也變強了,對於嶽方霖的道歉,他說:“沒關系的,嶽隊,你不用道歉。”
他看向眼前的陸長風滿臉擔憂,朝陸長風微微一笑,只是這個笑太僵硬,實在算不得好看。
“我去一趟衛生間。”
陸長風看著井玏出去了,問嶽方霖怎麼回事。
嶽方霖簡單說了一下,陸長風快速追出去。
井玏用冷水潑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陸長風來到他身邊,伸手在他的後背上拍了幾下。
抽了旁邊的紙遞給他擦臉。
井玏接過,擦幹了臉上和手上的水,對陸長風說:“我沒事。”
陸長風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很堅強的。”
井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