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飯吃了一半,點菜的人跑了,剩下的那個囊中羞澀,還不知道這滿桌的菜餚要怎麼收場。
正想著,侍者匆匆而來,恭謹道:“顧先生,老夫人到了。”
顧闕點點頭,往店門外走去。
門外停著一輛通體全黑的轎車,滿頭銀發的姜老夫人從車上下來。
她雖上了年紀,穿著打扮卻十分考究,一身素雅的高領爛花綃旗袍,搭配蘭花紋樣披肩,高貴中透著莊重。
侍者剛想上前攙扶,卻見老夫人搖了搖頭。
她拄著柺杖,腰背仍挺得筆直,保持著年輕時練就的良好儀態,唯有在瞧見親外孫時,唇角泛起一抹和藹的笑。
“外祖母安好。”顧闕主動上前問安,“您既想吃青團,讓我捎回去便是,何必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姜老夫人笑道:“不妨事兒,今兒個天氣好,我正好出來逛逛,省得整日悶在屋裡。”
餐廳經理是個精明的,親自捧了一碟子艾香青團,遞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這是新出鍋的青團,您嘗嘗,是不是這個味兒?”
青綠色的團子被油紙包裹著,表面冒著誘人的油光,看得人食指大動。
姜老夫人小嘗了一口,眼神倏地一亮,驚喜道:“就是這個味兒,我有好些年沒吃到了,可是店裡新來了奉城的廚子?”
經理笑著搖頭:“那倒不是,掌勺師傅也是經二號卡座的先生提醒,才想起這正宗的奉城青團,要在芝麻白糖餡兒裡摻些水晶豬油。”
顧闕聞言,朝二號卡座看去。
是他?!
顧闕記得那儀態端方的背影和那截子瑩白的頸脖。
見夏謹亭還坐在位置上,想到他方才擔憂銀錢的模樣,顧闕皺了皺眉。
正如顧闕所想的那樣,夏謹亭的確遇到了難題。
夏家如今每況愈下,原主手裡本就沒幾個現錢,今日夏家繼母也不過是看在相親的份上,給了些零碎的銀錢。
來時的路上,夏謹亭買了帽子,手頭的銀錢所剩無幾。
若是正常吃喝,與蔣寬各付各的倒還好,可蔣寬為了出風頭,一氣點了那麼多吃食,現如今還扔下夏謹亭跑了。
夏謹亭身上的銀錢便不夠了。
他方才大略數了數,差的數兒還不小,眼下唯有抵押賒賬這一條路。
可他全身上下,除了一頂圓禮帽,也無甚值錢的東西。
夏謹亭輕嘆一聲,打定主意豁出臉去求求經理。
他一手攥緊,面上漾起一抹笑,步履從容地朝前臺走去。
經理剛得了姜老夫人的誇獎,心情正美著,沖誰都是一副笑臉,對著夏謹亭尤甚。
夏謹亭面露疑惑,許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餐廳經理分外熱情。
他猶豫片刻,開口道:“結賬吧。”
經理沖他笑得愈發燦爛,手下撥弄著算盤,樂道:“顧先生已經替您付過賬了。”
“付過賬了?!哪位顧先生?”夏謹亭著實吃驚。且不說他初來乍到,還沒來的及結交什麼朋友,就說原主,也不認識什麼顧先生。
這好端端的,打哪兒冒出一位顧先生?
這西餐廳的消費水平不低,蔣寬又如此大手大腳,那一桌菜餚並不便宜。
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麼會幫他付賬?
夏謹亭心下驚疑,經理卻一臉瞭然地沖店外指了指:“喏,就是那位顧先生,他剛走,這會兒興許還能瞧見。”
夏謹亭快步追了出去,通體黑亮的轎車剛剛發動,那個身著海軍藍西服的男人,正坐在副駕上。
是他?!
夏謹亭的心咚咚跳著,暗自記下了,原來,他姓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