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起複對方也不過是因為一句話罷了。
登得越高,摔得越重……
畢竟楚陵深信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再痛苦也是有限度的,倒不如先給他一點什麼,然後再慢慢從他手中奪走,例如高官,例如厚祿,又例如……
自己的“信任”。
夜色漸深,皇城籠罩在了暮色之中。
太監和宮女們在宮道間魚貫穿行,一副井然有序之態,哪怕瞧見禦階下方跪著的那抹身影也不敢多看,都是匆匆低頭掠過。
聽說今天早朝的時候群臣聯名彈劾雲相與已廢的誠王有所勾結,太子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也不曾責罰雲相,但恰恰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不安。
要知道雲複寰在帝君眼中視為棄子,在朝臣眼中視為政敵,只有太子不計前嫌將他一路扶持至今,現在陡然得知雲複寰曾經私下投靠誠王助對方奪位,怎能不感到齒寒心冷?
畢竟他們當年曾以知己相交啊。
雲複寰大概也沒料到多年前的舊事會被忽然翻出,他從早朝散後就一直跪在禦階下方請罪,然而直到天黑也不曾看見楚陵的身影,一顆心控制不住越墜越深。
怎麼會變成這樣?
雲複寰低頭死死盯著地面,手背青筋浮起,指尖幾欲扣碎磚石。
他明明已經別無所求,只想跟在那人身邊一生一世,眼見已經重新踏足高位,離楚陵越來越近,可老天爺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可憐的機會都不給他?
楚陵現在只怕已經恨死他了吧?
不……不……那人一向仁善心軟,或許根本不會有這種情緒,他只會對自己失望,失望為什麼一次次真心相待換來這樣的結局和下場?
雲複寰痛苦閉目,知曉自己終究還是嘗到了當年種下的苦果報應,只是心中仍存有一絲期望和幻想,希望楚陵能夠再度心軟,原諒他一次。
彼時楚陵正在東宮內與聞人熹一起用晚膳,這是他們每天最為靜謐溫馨的時候,皆都默契閉口不談政事,等吃的差不多了,楚陵便坐在矮榻邊慢悠悠研究新買來的棋譜,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聞人熹憋了半天,終究比不過他的耐性,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楚陵垂眸掩住笑意,修長的指尖撚著一枚棋子輕敲棋盤:“哦,有啊。”
聞人熹悄悄豎起耳朵,卻聽楚陵道:“孤從前還以為淳安是個行騙江湖的賊道士,不曾想還真有幾分本事,等過兩日就準備向父皇舉薦,保他一個國師之位。”
聞人熹挑眉:“就這?”
楚陵沉吟片刻:“唔,還有金慎微金先生,他刻章手藝了得,去尚寶司當一個五品司丞也無不可。”
聞人熹:“還有呢?”
“還有?”楚陵不緊不慢道,“孤在宮外給綻青憶藍尋了一間糕點鋪子做生意,要不改日咱們一起去瞧瞧?”
聞人熹想聽的才不是這些,他從鼻子裡溢位一聲極輕的冷哼:“雲複寰可還在外面跪著呢,你真捨得不管他了?”
聞人熹還在為今天朝堂上的事生氣。
這次扳倒雲複寰費了他不少功夫,甚至不惜派人去搜集對方曾經與誠王合謀的證據,但沒想到楚陵什麼也沒說,只是壓下不表,擺明在偏心雲複寰。
聞人熹的獨佔欲並沒有隨著楚陵對他愈來愈纏綿的愛意而逐步消減,反而有病入膏肓之態,他如今執掌禁軍,大權在握,朝中上下無人敢逆,於是雲複寰的存在便成為了他權勢滔天人生中最為礙眼的存在。
對方覬覦過楚陵,而楚陵對雲複寰似乎也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曖昧態度。
不除掉此人,他寢食難安。
“啪。”
紅燭爆出一小朵燈花,襯得聞人熹眉骨陰影狹長。
楚陵見狀驀地低笑一聲,然後放下棋子,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到孤身邊來。”
聞人熹冷冷挑眉,心想憑什麼他叫自己過去自己就非得過去?只是一邊腹誹,一邊又不怎麼爭氣地走了過去,還未來得及落座就被人一把攬住腰身,倒入了楚陵懷中。
“孤心疼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