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傾覆 無災無患
“啟稟殿下, 睿王當年的死果然有蹊蹺。”
蕭犇奉命去調查孫藥農以及程炳之二人,不到三日便有了結果,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白布裹著的小包, 然後小心翼翼呈放在書房的桌案上,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楚陵原本在練字,見狀不由得停下了筆, 他用筆杆輕輕撥開布條,只見裡面靜靜放著一枚有些年頭的箭鏃,發黑的鮮血與鏽跡互相混合,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的顏色。
“此箭有毒?”
楚陵只看一眼就察覺了端倪。
蕭犇頷首道:“這支箭頭是孫藥農當年親手從睿王殿下身上取下的,雖然確實是突厥人的箭,但上面沾著的卻是西陵皇室特有的秘藥,旁人輕易拿不到手, 他擔心有人因此滅口,就私下藏了這枚箭頭, 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根據程炳之招供,當時隊伍明明是正面迎敵, 睿王殿下就算中箭也該是從正面而來,但他親眼看見一支流箭從睿王身後穿過,只不過當時兵馬混亂無人察覺罷了, 就連孫藥農也能證明睿王殿下肩頭的箭矢方向不對。”
楚陵輕輕挑眉, 這個動作和聞人熹有些像,也不知是不是二人在一起待久了,難免傳染了一些習慣:“他們就這麼老老實實告訴你了?”
蕭犇道:“程炳之也就罷了,他對睿王殿下尚有幾分忠心,問出此事不難,反倒是那個孫太醫狡猾得緊, 屬下無奈只能趁他出宮離府之時派人假裝追殺,再將他趁機救走,告訴他誠王殿下現在想殺他全家滅口,他一害怕就什麼都招了。”
楚陵聞言不免有些好笑:“不錯,腦子現在會轉彎了,將他們二人交到大理寺的楊大人手中吧,他知道該怎麼做的。”
楚陵語罷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後喚人進來沐浴更衣準備進宮,這幾日突厥人求娶公主之心不死,反而越鬧越兇,偏偏父皇一直沒有明確拒絕,已經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動搖了嫁公主和親的念頭,甚至主動讓他們兄弟多多進宮探望懷柔,也好寬慰她的心。
但楚陵清晰記得上輩子並沒有這樁事,父皇一向疼愛懷柔,從未起過要送她去和親的念頭,駙馬更是選了又選,一直拖到公主二十五歲都不捨嫁出,自己的重生就算改變了一些事,也不該改變父皇的心性才對……
楚陵直覺這件事背後並不簡單,他穿戴完畢後就帶著蕭犇走出了書房,但沒想到途經院中的時候遇見一名頭戴方巾的男子站在廊下,腳步微微一頓,淺笑道:
“金先生,好巧,怎麼今日有空來了這裡?”
廊下站著的男子已經有些年紀了,留著短須,看起來約摸四十來歲的年紀,手中還捧著一個長長的匣子,他聞言對楚陵恭敬施了一禮,開口解釋道:
“王爺日理萬機,按理說在下不該打擾,只是前些日子恰好得了幾塊瑪瑙,雖不算十分名貴,但好在顏色漂亮,便親手雕了幾方閑章聊供王爺賞玩。”
此人名喚金慎微,有著一手仿古作假和刻章的好手藝,做些雕刻類的活計也是巧奪天工,遠勝宮內匠人許多。
五年前楚陵替懷柔公主準備生辰賀禮,便將他請入府中雕了一枚鬼工球,金慎微自言徒有鬼工之技,卻無賞識之人,因此窮困潦倒,懇請楚陵將他收入門下,自此在王府一住就是五年。
前世楚陵被人汙衊謀反,最重要的證據便是他寫給禁軍右衛大將軍趙鷹揚勸他趁機起事的一封偽造密函,印鑒與字跡都毫無破綻,恰好出自金慎微之手。
楚陵思及此處,有一瞬間出神,隨即又恢複正常,他示意蕭犇將錦匣接過,聲音好似春風和煦:“那本王便在此謝過金先生了,若不是今日還有要事進宮,定然要好生賞玩一番,庫房裡恰好有幾枚上等的和田籽料,本王等會兒便命人送到先生房中,也不算辜負了。”
金慎微連忙道謝,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王爺誤會了,在下並不是想要這些……”
楚陵卻伸手虛扶了他一把:“先生鬼斧神工之技自然當配世間美玉,否則留在本王手中也只是徒然蒙塵而已,我贈先生玉石,便如先生贈我玉章,二者情意本就是相當的,不必推辭。”
他語罷輕輕頷首,這才和蕭犇一起離開。
馬車輪緩緩駛過青石地板,朝著皇宮而去,楚陵坐在裡面,將金慎微送來的錦匣放在膝上開啟,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十二枚瑪瑙印章,或刻山石楓葉,或刻上古典故,果然精妙絕倫,其中一枚橋紐印章做的最是精緻,刻“長樂未央”四字吉語。
楚陵拿起來摩挲片刻,莫名想起橋紐有“文人渡世”之意,又緩慢落了下來。
文人渡世,長樂未央。
這八個字聽起來簡單,想做到卻是不易。
金慎微雖為王府幕僚,逢年過節卻好像從不會少了給自己的禮品,且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可前世幫助楚圭為虎作倀的也是他,世人的反複無常莫過於此。
想得到這種人的痛苦其實很簡單。
金慎微生平最自負的便是那雙巧奪天工的手,只要把那雙手砍了,痛苦便會如期而至。
可楚陵沉默良久,終是將手中的錦匣合上放在了一旁,他閉目靠著車壁,總覺得自己的心被仇恨沾染,好像越來越嗜血弒殺,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等等吧,再等等……
楚陵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被恨意沖昏了頭腦,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除掉楚圭與那個突厥人,餘者暫且往後放放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