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複寰思考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垂眸淡淡開口:“封王封地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派兵剿滅突厥,王爺應該知道微臣全家都死在了突厥人手中,此仇不報枉為人子,滿朝庸碌之輩,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嶽撼山,微臣豈能錯失良機?”
楚圭語氣諷刺:“你確實不願錯失良機,結果現在白白給老七送了個墊腳石,等到嶽撼山得勝歸來,朝堂上哪裡還有本王的立足之地。”
雲複寰頓了頓:“此人並非世家出身,背後亦無靠山,倘若得勝還朝最大的可能便是被陛下收為己用。”
楚圭目光閃動:“老七對他有舉薦之恩,你就這麼肯定他不會投靠老七?”
雲複寰反問道:“平定突厥是多麼大的功績,王爺難道不知嗎?嶽撼山倘若真的做到這一點,他日歸來必然手握兵權,涼王拉攏此人只會惹得帝君疑心,再則……”
楚圭追問道:“再則什麼?”
雲複寰的目光有一瞬間出神,彷彿想起了什麼舊事:“西陵兵精糧足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罷了,論起馬戰廝殺依舊還是突厥佔優,嶽撼山也未見得就能力挽狂瀾了,他若大敗而還,定有數萬士兵被連累,涼王就會成為全天下的罪人,如此,王爺還要憂心嗎?”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楚圭只看到了事成之後楚陵可能獲得的利益,卻忽略了突厥人的兇殘,四州之地又豈是那麼好收複的,萬一真如雲複寰所言,到時候他什麼都不必做,人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楚陵淹死。
楚圭聞言緊繃的神色終於釋然了幾分:“也罷,嶽撼山一事本王就不與你計較了,只是將來有什麼決定你必須同本王商議,絕不可擅自行動。”
雲複寰抖了抖袖袍,頷首施禮:“謹聽王爺吩咐,如今時辰不早,未免惹人注意,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他們二人心思各異,空氣中的暗流湧動也唯有他們自己才能察覺。
雲複寰出門離去時,恰好遇上一名壯漢迎面而來,只見對方腰纏鏈棍,龍精虎猛,腰間已經換了一枚新的玉佩,徑直步入了書房。
閻拓……
雲複寰無意識攥緊自己的右手,直到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這才條件反射松開,他眼底閃過一抹晦暗的情緒,如今動不了楚圭這個罪魁禍首,殺一個從犯解恨也不錯。
他走的頭也不回,以至於沒察覺到在自己離開後,楚圭臉上的笑意就瞬間變成了冷意,對著閻拓沉聲吩咐道:
“雲複寰已經有了異心,斷不可再用,他知道本王不少把柄,你想法子盡快將他除去,不要留下任何隱患。”
閻拓抱拳領命:“王爺放心,屬下一定做得幹幹淨淨。”
暮色四沉,天邊卻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將好不容易開了一樹的桃花打落滿地,阿念一個人蹲在屋簷下,看起來有些神思不屬,連雨水飄濕了衣服都沒發現。
“阿念,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子構先生呢?”
楚陵原本打算去兵甲庫挑幾樣戰陣上用得到的兵器贈給嶽撼山,畢竟對方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但沒想到途經風雨連廊的時候看見少年一個人蹲在臺階上,雖然面容帶著幾分青澀,但在雨霧之中乍看和雲複寰愈發相似了。
楚陵前世察覺到這一點後,曾經問過雲複寰,對方卻說自己在朝堂仇敵眾多,恐連累這個弟弟,請他看顧一二,不要露於人前。
“王爺……”
阿念看見楚陵,下意識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囁喏不能言語。
楚陵好脾氣問道:“又逃課了?”
阿念連忙搖頭:“子構先生這兩日著了風寒,去找大夫抓藥了,我一個人閑來無事,所以坐在這看會兒雨。”
楚陵負手走上臺階,一舉一動都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連雨水都沒有濺到衣擺上,他比阿念高了大半個頭左右,伸手輕拍對方後背,溫和的目光莫名讓人想起家中兄長:“怎麼,有心事?”
阿念低頭道:“再過不久就是中元節了,家家戶戶都要祭拜亡人,我有些想念家裡故去的親人,所以心裡難過。”
楚陵輕聲嘆道:“原來是因為這個,本王當初將你收入府中的時候就派人找過你的父母,只是那年逃難的流民實在太多,最終都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