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虛情假意 一願諸君千歲久
京郊城外, 草長鶯飛二月天。
一輛接一輛的囚車在衙役押送下駛出城門,揚起煙塵滾滾,裡面關著的都是因科舉舞弊案而獲罪發配的官員, 主犯已經盡數處死,等待他們的將是遠在煙瘴之地的嶺南和終身不得回京的敕令。
一名布衣男子站在路邊,頻頻往城門入口看去, 彷彿在等什麼人,任由身後的車夫怎麼催促也無濟於事,直到一名黑衣男子忽然策馬從城內飛奔而出,他死寂的眼睛這才燃起一絲光亮,焦急上前:
“蕭統領,你……”
話未說完,他陡然發現對方是孤身一人前來, 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嚥了回去,艱澀開口:“王爺他……還是不肯見在下嗎?”
蕭犇勒緊韁繩, 淡淡搖頭,居高臨下望著他道:“自從那日在王府割袖斷交, 王爺便說過你與他之間恩怨盡散,此後不必再見,先生又何必多問?”
他說著頓了頓, 在崔琅慘淡的臉色中開口:“不過王爺還是託在下帶一句話給崔先生, 京城乃是非之地,離去也算好事,此行山高路遠,今後怕是再無見面之時,希望先生莫負本心,好自珍重。”
蕭犇語罷將一個裝滿了盤纏衣物的包袱扔給崔琅, 掉轉馬頭就要離開,身後卻陡然傳來“噗通”一聲悶響,只見崔琅抱著包袱低頭跪地,聲音沙啞顫抖:
“蕭統領,我自知百死難報王爺大恩,如今又有什麼臉面奢求再見,只求你給王爺帶一句話,王府之中奸細眾多,請他務必小心錢益善此人。”
崔琅說完這番話就往京城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等他再起身時,額頭已是鮮血淋漓,笑意慘淡:
“這三個頭,是我替天下寒門士子磕的,多謝王爺替他們主持公道,我崔琅有眼無珠,不識賢主,世間卻自有心明眼亮者,他日涼王府必有萬千國士相投,崔琅在此恭祝王爺大業得成,平安順遂!”
待人以誠者,常被人負。
崔琅不知道楚陵是在背叛中死過一次又活過一次的人,他只是怕楚陵因為自己的背叛而變得敏感多疑,再也不信旁人。
蕭犇什麼都沒有說,策馬離開了。
他帶回王府的不僅是初春二月料峭的寒風,還有崔琅託他轉述給楚陵的一番話。
“錢益善?”
彼時楚陵正在書房之中整理各家送來的拜帖,他聽見這個名字卻不見絲毫訝異,反而笑了笑:“崔琅真是如此說的?”
蕭犇點頭:“王爺,屬下看他所言非虛,穩妥起見要不要將錢益善……”
他說著悄無聲息做了個割喉的動作,難掩殺氣。
楚陵卻輕輕搖頭:“不必,此人現在還不能死,本王另有用處,你先去查探一下他正在做什麼再來回稟。”
錢益善就住在王府之中,要探查他每日的行蹤實在是再簡單不過,蕭犇抱拳領命,轉身就要去辦,卻忽然聽見楚陵問道:“對了,怎麼不見世子?”
王府細作多。
但蕭犇覺得裡面最大的細作就是世子。
他有好幾次都看見對方的貼身侍女綠腰鬼鬼祟祟,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王爺不僅不出手解決,還頗有些縱容的意味。
“王爺,您忘了,西北現在無戰可打,世子回京之後便兼了一個練兵的閑職,清早天不亮就去了校場,現在沒回來呢。”
楚陵當然知道,他只是想確認一下:“沒回來就好。”
蕭犇:“?”
楚陵:“錢益善那邊你另外派人去跟,等會兒讓知檀備一份厚禮,本王要去雲相府上拜訪。”
蕭犇:“??”
楚陵:“愣著做什麼,去吧。”
雖然楚陵說這話時一副坦然模樣,但蕭犇總有一種王爺趁著世子不在家要紅杏出牆的錯覺,以至於他都沒敢讓性子溫吞的知檀去辦,親自趕去庫房匆匆備好了禮品,然後駕著車馬和楚陵一起去了雲府。
雲複寰以一介白身爬至高位,在京中可謂炙手可熱,然而自從那日被帝君當堂訓斥,彷彿也預示著皇家對他的恩寵到了盡頭,一夕之間跌落塵泥,堪稱門庭冷落。
得知楚陵前來拜訪,雲複寰或多或少有些訝異,畢竟他在朝堂之上險些害了對方,楚陵不怪他便罷,怎麼還會攜禮拜訪?
“請王爺至正廳等候。”
雲複寰還算沉得住氣,他吩咐管家把楚陵引至正廳,自己換了身衣服才去見客。
“不知王爺駕到,微臣有失遠迎,還望勿怪。”
楚陵原本坐在正廳喝茶,聞言循聲看去,恰好看見雲複寰從外間走入,不過幾日光景不見,對方卻好似消瘦了許多,從前那股子冷傲的氣質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志氣消磨的沉鬱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