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在禦案後方落座,擺了擺手:“看在陳閣老為朝堂操勞半生的份上,朕也不好對他唯一的獨子太過苛刻,小懲大戒一番也就算了,罷了,不提他,昨日是你大婚,定國公家的世子可還合你心意?”
楚陵在外人眼中本就是個病秧子,繼位可能微乎其微,帝君偏又在這個時候賜了一個男妻給他,更是大大削弱了繼位之資,然而定國公府在武將一脈中根基深厚,在外人看來已是站在了涼王府的背後,又難免引人眼熱。
哪怕楚陵重來一世,也算不清這樁婚事背後到底摻雜著多少利益與平衡,腦海中無端浮現出四個字來——帝心難測。
楚陵以拳虛虛抵唇,發出一陣輕微的低咳:“世子是京中少有的年輕俊傑,自然千好萬好,只是嫁給兒臣終究委屈了他。”
帝君微微搖頭:“你除了自幼體弱,品行相貌在眾兄弟之中皆為佼佼,與他也算相得益彰,不過朕今日倒是收到了定國公請求另立世子的摺子,一時犯了難。”
楚陵聞言微不可查一頓,這才想起前世還有這麼一遭。
也是,聞人熹如今已嫁入涼王府中為男妻,將來自然就無法綿延後嗣了,定國公府總不能因此絕後,聽說他還有一個嫡出的同胞兄弟,也是功夫了得,頗通戰陣兵戈之事,定國公多半是想改立這個兒子為世子。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楚陵忽然掀起衣袍下跪,身姿修長,莫名讓人想起風雪中清泠泠的竹子,字句懇切道:
“兒臣雖因久病甚少外出,卻也聽聞世子自幼在軍營歷練,兵史謀略同輩之中少有能敵者,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如今嫁給兒臣已是委屈,若再失世子之位豈不誤他半生,還請父皇恩典,予他一份殊榮。”
帝君聞言深深端詳著楚陵,嘆了口氣:“看來定國公府的這個世子倒是頗合你的心意,起來吧,身子骨本就不好,還總是跪來跪去的,聞人熹品行端正,天資出眾,又無觸犯國法之事,朕總不能無緣無故便奪了他的世子之位。”
“摺子朕暫且押後不發,聽聞定國公府的次子也是功夫不俗,等將來上了戰場說不定能一刀一槍給自己掙個功名出來,一門雙爵也是美談。”
言語間竟是露了口風,將來若是定國公府的次子有出息,便另賜爵位下來。
要知道西陵開國之初,先祖為了犒賞有功臣民大肆分封爵位,以至於後面的幾代君王都在絞盡腦汁削爵抄家,想要把爵位收回一些,非大功不予輕授,如今竟因為楚陵的一句求情便開了口子,不可謂不是莫大的殊榮。
候在暖閣外面的太監有耳聰目明者,都不禁在心中感慨這位涼王殿下的盛寵滔天,楚陵將心中那一絲複雜的情緒藏得極好,眼角眉梢染上點點喜意,狀似感激的謝了恩:“兒臣多謝父皇恩典。”
帝君笑著擺了擺手:“嫁入天家本是無上榮寵,總不能讓外人覺得嫁了朕的兒子不僅半點好處都佔不到,反失了機緣,你還要去皇後宮裡請安,去吧,別晚了,朕等會兒也去瞧瞧皇後。”
“兒臣跪安。”
楚陵一向禮數周到,語罷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且臨走前以觀摩文章為由拿走了那本殿試策問,然而他剛剛走到殿外,就見一名梳著雙髻的宮女躲在柱子後方探頭探腦,神情略顯焦急地望著自己,彷彿有什麼話想說。
楚陵腳步一頓,認出這名宮女是五皇姐楚瓊身邊伺候的婢女,走上前去問道:“蕊香,你不在公主身邊伺候,怎麼到了玄華殿來?”
蕊香看見他連忙行了一禮,卻是心急如焚道:“不好了殿下,方才定國公世子去給皇後娘娘請安,言談間不知怎的沖撞了她,如今正在殿內罰跪呢,公主苦勸無果,便差了奴婢過來給您報信。”
懷柔公主楚瓊乃是皇後膝下唯一的子嗣,因著楚陵也寄養在皇後宮中,二人關系倒是頗為親厚。
楚陵聽說聞人熹被罰跪,微不可察一怔,他一邊和蕊香往棲鳳殿趕去,一邊從袖中取出白帕掩住口鼻,低頭咳嗽兩聲才皺眉問道:
“好好的怎麼沖撞了娘娘?”
蕊香道出原因:“今日世子入宮拜見似乎誤了時辰,娘娘等了許久,很是不高興呢。”
這個楚陵倒是猜到了:“還有呢?”
皇後雖然氣性大,但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罰跪。
蕊香看了他一眼,這才吞吞吐吐道:“皇後娘娘說您畢竟是天潢貴胄,綿延子嗣要緊,後院只有一個男妻也不妥當,就賜了十個貌美婢女下來,結果世子他……世子他……”
楚陵直覺沒什麼好話:“世子怎麼了?”
蕊香慌張低下頭道:“世子說您身子骨不好,在床榻間早已是幹鍋熬湯,有心無力,實在應付不來十個,還不如給陛下,就全替您拒回去了,因此惹了娘娘大怒。”
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