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不可能生還了。
這句話雖然被他隱去,但誰都能明白裡面的意思。
莊一寒終於緩緩停住擦拭的動作:“他家裡人知道嗎?”
閆凱道:“報案人是陳總的弟弟,他父親年紀大了,又有心髒病,家裡人不敢讓他知道,目前還在瞞著。”
他說完這句話,辦公室裡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落地窗玻璃剔透明淨,照得燈影分明,外面是一片肆意鋪展的夜色,摩天大樓層層疊疊,數不清的雪花從天際翩然落下,辦公室裡明明開著暖氣,卻讓人感覺四肢百骸都在發冷,彷彿心中發生了一場寂靜無聲的雪崩。
閆凱見莊一寒一言不發,略顯擔憂的問道:“莊總?”
莊一寒緩緩倒入椅背,一縷發絲悄然滑落眼前,整個人忽然狼狽了許多,他閉了閉眼,啞聲開口:“幫忙瞞著,別讓他父親知道……”
“還有,還有陳恕的後事……”
他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這個人的屍體還沒撈到,連後事都沒辦法辦,甚至不能擁有一個墳墓、立一塊碑,喉結滾動一瞬,只覺得有一種酸澀到極致的情緒在悄然肆虐,嗓子一度啞得發不出聲音: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閆凱擔憂看了他一眼,然後靜悄悄退出辦公室,帶上了大門。
莊一寒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只感覺大腦麻木空白,像做夢一樣不真切,他遲鈍撿起地上滾落的鋼筆,然後茫然尋找著剛才的那份合同,想要繼續工作。
桌面上堆著密密麻麻的合同紙張,上面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每個又都看不懂,筆尖長久停頓在上面,遲遲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最後洇濕出一片深深的墨點,浸破。
“當啷——”
一聲輕響,鋼筆再次從桌角滾落了下去。
莊一寒低低喘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呼吸困難,心跳快得不像話,連指尖都是麻木的,他用手撐著艱難站起身,卻在下一秒因為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掙紮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
偌大空蕩的辦公室只剩他一個人低沉痛苦的喘息聲,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只能煎熬等死。
莊一寒臉色蒼白,顫抖抬手解開領口,試圖讓自己呼吸變得順暢一些,他腦海中思緒紛雜,亂成了一鍋粥,耳畔嗡嗡作響。
閆凱剛才說了些什麼?
……對了,他說陳恕死了,淹死的。
但怎麼可能?
陳恕不是最愛錢了嗎?不是最愛地位了嗎?自己又沒有打算撤他的職,也沒有真的生他氣,為什麼要想不開跳下去?
現在還是冬天,江水那麼冷、那麼深,他不害怕嗎?
早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就不走那麼快了,應該回去帶著他一起離開的,說不定就能把陳恕救起來,說不定對方就不會跳下去了。
“早知道就不走那麼快了……”
“早知道就不走那麼快了……”
莊一寒臉色蒼白灰敗,嘴裡反複念著這句話,忽然間,他想起那天自己坐車離開的時候分明聽見什麼重物落水的聲音,身形僵在當場,大腦就像被重錘陡然砸了一記,眼前發黑,金星直冒,連嘴裡都嘗到了血腥味。
莊一寒用手艱難撐住身形,怔愣低語:“我聽見了的?”
他明明,聽見了的?
但當初為什麼沒有回頭?
莊一寒茫然抬頭看向落地窗,上面的玻璃清楚映出他慘淡的神色,下方是萬丈高樓,車水馬龍,燈影流動間,彷彿變成了一片無形的、深不見底的水域,心中忽然萬念俱灰。
那個人真的死了嗎……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警方依舊沒撈到陳恕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