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他還是走到圍欄處確定了一下莊一寒剛才落水的方位,卻發現已經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了,幹脆扔掉手機這種累贅物品翻過護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縱身跳進了海裡。
“陳恕!”
莊一凡見狀在甲板上氣得拍欄杆,聲嘶力竭吼道:“他們兩個還沒上來,你游泳又不好,下去幹什麼!草!愣著幹什麼!救生艇趕緊跟上他啊!把人撈回來!”
海底一片渾濁,浮力也比泳池更大一些,而且視線昏暗,到處都是不可見的危險礁石,想撈人實在難如登天。黑蛇緊緊纏住陳恕的身體,在他耳畔冷靜指揮著方向,一團虛無的暗色光芒將他們牢牢包裹其中,避開了那些又兇又急的風浪。
【往左。】
【繼續前遊。】
【莊一寒就在你右手邊。】
黑蛇說完這句話就悄然松開了陳恕,並且撤去保護罩,四周洶湧的浪潮瞬間擊打過來,裹挾著看不見的礁石,陳恕只覺手臂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劃了個口子,卻無暇顧及那麼多,奮力朝著不遠處的那抹白色身影遊了過去。
莊一寒沒想到今天的風浪會這麼大,他剛才好不容易找到蔣晰,結果迎面襲來一股急流,直接把他們兩個分開了,偏偏下水的時候太急,連熱身運動都沒做,右腿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抽了筋。
都說善遊者溺,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
莊一寒以前對這句話不以為然,現在卻不得不信了幾分,他奮力掙紮想要游到海面,然而窒息從四面八方湧來,已經耗盡了他所剩不多的體力,只能眼睜睜任由自己下落,不甘瞬間遍襲心頭。
自己好像又為蔣晰做了一件蠢事,莊一寒心想。
他跳下水並不是因為對蔣晰舊情難忘,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水性好有餘力把人救上來,僅此而已,哪怕換了方倚庭或者薛邈也是一樣的選擇。畢竟莊一寒就算和蔣晰出現裂痕,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對方去死,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於是腦子一熱就跳了下來,但沒想到人的力量永遠無法和大自然或者意外相抗衡,此刻他心中除了對死亡的絕望,還有數不盡的悔恨和懊惱。
畢竟他不是一無所有的人。
他有地位有名望,有數不盡的財富和産業,並且還有幾十年可活,最重要是……他有血脈相連的弟弟,甚至現在還有了陳恕,如果死在這裡,未免也太讓人不甘……
就在莊一寒已經意識渙散的時候,恍惚間好像有誰從身後圈住他的腰身,抱著他奮力往上游去,那人的力道實在太緊,緊到讓莊一寒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想在水裡掐死自己,然而事實上那個人確實在救他,任由洶湧的浪潮一遍又一遍擊打也沒鬆手。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破開海水層層阻力浮出水面,新鮮的空氣瞬間湧入鼻腔,讓人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劫後餘生,什麼叫做和死神擦肩而過,莊一寒控制不住嗆了一口水,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發現他們的位置了!快過去!!”
他們兩個冒出水面後,被救生艇捕捉到座標,船員立刻扔了兩個救生圈過來,並且朝著他們的位置迅速靠近。
莊一寒也看見了救生艇的蹤影,他竭力控制著自己溺水掙紮的本能,以免給身後的人增加營救難度,直到救生艇駛到眼前,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任由別人七手八腳將他拽了上去。
救生員趕緊檢查了一下莊一寒的生命體徵:“還好,有呼吸,快送去醫院!”
莊一寒昏昏沉沉躺在救生艇上,耳畔又聽見一陣嘩啦的水聲,應該是另外一個人也被救了上來,他勉強聚起一絲力氣睜眼看去,想知道是誰冒著生命危險救了自己,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也是他預想中絕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個曾經溺過水、不會游泳的陳恕。
對方坐在救生艇的另一邊,渾身都濕透了,右邊袖子被血染紅大片,因為穿著一件白襯衫,所以看起來觸目驚心,他任由救生員給自己緊急包紮那條受傷的胳膊,神情漠然,彷彿絲毫感受不到痛楚。
莊一寒看見陳恕身上的血,心中頓時一驚,立刻掙紮著坐起了身:“陳恕?!”
陳恕卻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靜無波,不帶任何情緒,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種目光把莊一寒硬生生凍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凝滯了。
嗒……
嗒……
嗒……
那一刻,莊一寒腕上從不離身的手錶因為在海下遭受撞擊,悄無聲息停止了走動。
而時間依舊在流逝。
他們之間的命運齒輪也並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