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段有五分肖似,眉眼不過兩分形同,但目光流轉間的清貴神韻自然是半點也無。
一位是貨真價實的神仙之姿,而另一位只是東施效顰。桂鴻山臉上露出些病態的惻惻微笑,他走近來,上下打量著正在為他整理奏本的燕琅玉。
依照桂鴻山的命令,這伶人一連十日要日日入宮。一舉一動,一顰一蹙,如牽絲傀儡,都要模仿。不論燕琅玉說什麼,伶人都必須鸚鵡學舌般複述,連語氣都要極盡相似。
多了個這樣卑劣的仿製品,如一道擾人厭煩的劣影。如影隨形,可燕琅玉臉上並無不耐,只是始終緘口不言,以沉默彰示不滿。
桂鴻山就這樣靜默地看了一會兒。
燕琅玉周身透出一種平靜與威儀,一如當時他們初見時。太子年少,也是這樣靜坐高堂,俯瞰諸臣百將。
好像沒有改變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如今成了他的階下囚,懷中鶴……夢裡人。
“琅玉。”他更靠近燕琅玉一些,直至緊挨著對方,兩手撐在條案上,他似笑非笑,“你說,等韓歧看到他,會怎麼樣?”
燕琅玉靜靜閱覽奏本,並不回話。
“他會不會氣死?”他認真地問燕琅玉。
燕琅玉終於抬起眼睛,望向他,只是淡淡地說:
“兵不厭詐。韓歧行事自有分寸。”
這是在替韓歧博回一點兒失去的面子。桂鴻山冷哼一聲,頗為不屑。
不必猜,韓歧入宮面聖的機會尤多,和燕琅玉也很是熟稔。馬車隔著兩裡地,韓歧那隻狗鐵定也能聞出味兒不對來。屆時,一定是格外氣惱的。
想到韓歧那張俊雅的臉因惱怒而扭曲,桂鴻山再度感到一陣恣睢的快意。
也在同時,桂鴻山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顧燕琅玉,問:“你和韓歧,從前很熟嗎?”
這無疑是句廢話。
有數年,韓歧都是燕琅玉深信不疑、委以重託的愛將,怎麼可能不熟。
燕琅玉放下奏本。
那條案已經收拾得整潔如斯了。
“想聽真話嗎?”燕琅玉的目光輕拂過他的臉頰,溫聲問他。
這樣溫和的挑釁成功勾出桂鴻山心底那一叢妒火。轟的一下,將他整個點燃。
他不想燕琅玉騙他,但他更不想聽到真話。他對燕琅玉的過去充滿了興趣,要說其中最好奇的一段,無非是他和韓歧究竟是什麼樣的進展。畢竟韓歧那點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他早已知曉。
他想知道很多細節——他問過劉安,但劉安當時並不在內城伺候,知之不詳。
他又迴避這些細節——承福明明一清二楚,他卻沒有去問承福。
知道與不知道,彷彿都是一種折磨。
他眼神示意那個伶人先退下去。
旋即,一線白影在視野內消失。
桂鴻山自懷中摸出個小匣。那瞬間,烏香的氣味徐徐飄散而出。近乎一種本能,燕琅玉的視線隨之默默遷移而動。
木匣與桌面相觸,一聲悶響,桂鴻山將那匣子往燕琅玉手邊推移。殿內很靜,微小的摩擦聲清晰入耳。推到一半,他又要挾般地停住了動作。
“琅玉,你告訴我,你沒有想他。也不會想起他。你不會想其他的任何人。”桂鴻山把玩著那個盛放阿芙蓉丹的小匣子,似笑非笑催促,“好嗎?在我生氣之前?”
兩人相望僵持著,有須臾,燕琅玉還是垂下眼睛,乖順地貼近他的身體,往他頸側印下一個吻。濕潤而柔軟,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