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灰敗地揮揮手,“你先出去吧,我想歇歇。”
謝墨白神情中帶著擔心。謝老爺子勉強一笑,“沒事,老頭子什麼大風大浪都經過了。還能被你二叔氣著?就是人老了,精神不濟,想要歇一歇。”
謝墨白這才微微躬身,一路慢慢後退到門口,方才轉身離開,重新帶上書房房門。
謝老爺子默默看著孫兒走遠。他舉止進退恭敬得宜,再挑不出半點不好來。可謝老爺子心中卻五味雜陳。
顧幼嵐在董事大會上是個什麼心情?他現在總算也體會到了。
江山有代謝,人事有更新。兒孫出眾,真是可喜可賀。可兒孫太出眾了,倒讓他們這些長輩無能為力。
他相信,墨白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也相信,墨白心中會在意骨肉之情。可是他不敢賭啊!他不敢賭這骨肉之情,在孫子的心中,到底佔著多大的分量!
墨白這個孩子隱忍沉穩,心思深沉,手段令人防不勝防,偏偏還圓融周密。比這個年紀的老大,還要更勝一籌。
他說老二的那些把柄,他看過就銷毀了。可老爺子根本不信,卻又不敢不信。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換作是他,謝老爺子肯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用的把柄。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兄弟手足的人吶!
但他也相信,墨白這孩子絕對不會隨便將把柄拿出來。有時候,槍口已經瞄準,卻不扣動扳機,威懾力才最大。
只是,孫子顧大局、講體面,不肯撕破臉皮。謝老爺子就更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不說破,他還是家中擁有至高無上權威的長輩,墨白還是懂事聽話、主動為長輩分憂的孝順晚輩。以後照樣是祖孫情深。
謝老爺子心中既悲涼又慶幸。一代代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墨白這孩子的做法,點到為止,深得含而不露之精髓。
他謝家到底足夠幸運。老大和墨白都足夠精明強幹。老二和謝瑾與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想鬥也鬥不起來。
也幸虧老二一家沒有威脅,老大和墨白佔盡了上風,才能容得下手足親情。不至於像其他人家那樣,手足相殘。
謝老太太帶著二媳婦,在花園裡溜達了一圈,又吃了一回點心,這才慢悠悠地走進了大客廳。但卻得知,丈夫一直待在書房裡沒出來,她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但謝老太太是大家閨秀,恪守大家規矩。無論是孃家還是婆家,都禮儀繁多。
哪怕婆婆過世之後,謝老太太更是成了家中的大長輩,地位極高。兒孫孝敬她,親戚奉承她。哪怕丈夫一輩子都是溫柔體貼,謝老太太也知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她絕不敢幹涉丈夫的事業,也不敢隨意踏足書房。此時,她心中焦急,卻不敢輕易壞了規矩,便讓夏伯去叫門。
又過了一會兒,謝老爺子緩步走出書房,慢慢地要回臥室。謝老太太趕緊相隨,她走得顫顫巍巍,反倒是謝老爺子,趕緊停身等候,握著老妻的手,一同回了臥房。
謝老爺子依舊枯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謝老太太很少見到丈夫這樣,聲音發顫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
謝老爺子回過神來,朝她笑笑,拉過她的手拍拍道:“家裡一切都好,兒孫又上進,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沒有什麼事兒,只是……”他看著老妻緩緩道,“我也到了這個年紀了,有些事情及早處置的好。”
他停了停,還是沒瞞著妻子,“我打算咱們手上剩下的那些産業,都交給老大媳婦打理……”
謝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急急忙忙地爭辯道:“這怎麼可以?不是說過,要盡量把這些留給老二一家嗎?”
她直接掙脫了丈夫的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交給顧幼嵐那個女人!老二要是想從她手裡要到一分錢,那都是做夢!”
“我早知道她心腸狠,容不下老二,一門心思地就要作妖!無事還要生非,找老二的麻煩。家産交給她大理,她還回再吐出來嗎?”
謝老太太傷心欲絕地問道,“可你怎麼就糊塗了……”
謝老爺子長嘆一口氣,打斷了妻子的抱怨:“這是墨白的意思。”
“墨白,墨白。”謝老太太憤憤道,“一定是顧幼嵐逼他來的!她心腸硬,從小就愛逼孩子!我要去找墨白問個清楚。”
說著她不顧阻攔,就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