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大家置若罔聞。你媽媽的話,他們就奉為圭臬。嗯……”謝立言瞧見兒子的眼神,立馬改口解釋道:“爸爸的意思是,你說話他們不聽。你媽媽開口,他們就很聽話。這是為什麼呢?”
謝墨白把求教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親,依賴地等待他給自己解惑。
但謝立言卻並沒有直接告訴他答案:“墨白,你是我和你媽媽的長子。你和阿瑾、阿瑜他們不同,等你大了,要挑起家裡面的擔子。”
兒子現在半懂不懂,不要緊。只要一遍一遍地告訴他,他會記住。有朝一日,也會懂得這句話的分量。
謝立言繼續耐心地:“至於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爸爸希望你自己去想。”
他認真地看著小謝墨白:“爸爸只會告訴你,等你想明白了,做到了,就再也不用怕你媽媽的管教了。咱們墨白這麼聰明,一定會想到答案的。是不是?”
謝立言拉起兒子的小手,做了一個拉勾的姿勢:“這個問題,是你和爸爸之間的秘密。我答應你,不告訴你媽媽好不好?”
不告訴媽媽?這激起了謝墨白的勝負心。他大大的點點頭:“好好好,說定了,爸爸!”
小小的謝墨白抹幹了眼淚,“我一定能想出答案!”
這幾乎是他最後一次,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哭泣。
在以後的歲月裡,小謝墨白還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因為沒能達到嚴格要求,被媽媽罰站。
他還是很害怕。於是,他學會了開始拼命轉移注意力,回想自己背過的那些書。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那些被拼命記到腦子裡、卻還不能真正理解意思的字句,漸漸彷彿有了實實在在的含義。
他開始多思少言,慢慢將所有的想法藏在了心裡。他不再試著,和自己的媽媽爭辯。他被罰面壁的次數越來越少,
他一如既往地,努力從學到的知識中汲取營養。他默默地觀察著身邊的人和事。
他開始反反複複地思索,究竟有什麼東西,是爸爸和爺爺擁有、自己卻沒有的?
他開始一點一點的嘗試,怎麼樣和不同身份的人相處。怎樣去影響身邊的人,讓他們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小小的孩童,變成聽話了的少年,又變成了沉靜的青年。
他拿到了一個又一個第1名獎杯。他已經有能力在對戰中,反擊並壓倒自己的教練。他已經明白,善意要合乎時宜,否則約等於害人。
他漸漸發現,自己能夠看明白身邊的人,洞察他們的慾望和弱點。於是,他越來越容易按照自己的心意,指揮他們。
……
謝氏夫婦這對人中龍鳳,養育了一個出色的繼承人。
他眉目俊美,身如修竹。斯文謙謙,溫潤如玉。含英蘊華,皎如朗月。
長輩們欣賞這個孩子,覺得他舉止從容、進退得宜,又自律上進、潔身自好。同輩們對他或佩服,或親近,或嫉妒。但總之,他們都公認,謝墨白是個優秀的別人家的孩子。
下屬們尊敬這個老闆。他大方慷慨,要求高但不苛刻,能夠讓他們充分體現價值,獲取豐厚的回報。還能帶領大家,一起向著未來的t憧憬奮鬥。他富有個人魅力,滿足了人們對好老闆的絕大部分設想。
只有競爭對手,吃了虧,受了教訓,才收起輕視,心生畏懼。
可是,謝墨白的個人色彩卻越發淡薄起來。他的所思所想,不顯於外。他的愛恨好惡,深藏內心。
他深惟重慮,鮮少流露出真實的情緒。他隨手一個舉動,可能都潛藏著不為人知的玄機。安忍不動如大地,內斂沉靜如淵海。
顧幼嵐對兒子的教育,或許是成功了。
謝墨白從他的母親那裡,繼承了極其充沛的精力,永不言棄的意志,和格外堅韌偏執的性情。
但他表現得更像謝家人。
像吃飯喝水一樣,習慣了收斂全部的鋒芒,潛藏所有的心機,不誇耀能夠輕易操縱人心的洞察力,遮掩著渴望主導一切的掌控欲。
他用玉樹瓊枝的風姿儀表、出生優渥的富貴家世、彬彬有禮的言行舉止、溫文爾雅的良好教養,為自己披上了一件瑞氣萬千的外衣。
他只給所有外人,留下了一個光華燦爛卻模糊的身影。
這樣的人有手段、有韜略。一旦長成,怎麼甘心自己被人困於方寸之間?
謝墨白毫不遲疑地關上車門,驅車而去。側臉冷漠而堅毅。
謝墨白的住處,一盞孤燈。他沉默地坐在桌邊,吃完了晚飯,面無表情地洗漱,而後便靠在窗邊,心思重重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朦朦朧朧,月暈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