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餘猶豫了兩秒,“你都知道啦?”
“他回來一次呆多久?”
“嗐,這不一定,那邊放法定節假日他會回來,但好多時候就單純一兩天沒他的戲他也回來,時間趕的時候晚上到北京,清早就得回程,所以聞哥也不叫我跟著。”
喻氤心下了然,那些只來得及停留幾個小時的夜晚,聞勉就是在她家樓下,數著她的窗戶度過的。
那些時候聞勉都在想什麼呢?是希望她能碰巧下樓,他就能遠遠地看上她一眼?還是在擔心她的燈為什麼徹夜常亮?
難怪金雞電影節的後臺,他會問她是否還在失眠,他全都知道,他一直在看著她。
喻氤壓下喉中澀意,又問:“他為什麼會接《無聲之夜》這部戲?”
她雖然說不想再見到聞勉,卻也清楚不可能實現,沒想到他居然直接半退圈,國內只知他赴歐拍戲,再沒有別的訊息。
“這個好說,”總算有個好回答的問題,小餘話都變多起來:“一開始是杜布瓦兄弟的劇本中有個亞裔角色,想要找亞裔演員,恰巧哥倆都挺喜歡聞哥那部《拾荒者》,就想找聞哥聊聊。”
“聞哥起初是不想接的,你也知道,你們分手之後他哪有心思拍戲,但是杜布瓦兄弟聯絡了法國電影協會的瑪索夫人,瑪索夫人是聞哥在戛納當評審時認識的朋友,有她做中間人,聞哥不好回絕,就答應見一面。”
“於是他們說服了聞勉?”喻氤接話。
她不奇怪,聞勉作為演員,就是優秀到讓世界大導相請的地步。
“也不是,”小餘搖頭,“聞哥還是沒答應,是杜布瓦兄弟見過聞哥之後,重新創造了角色,聞哥才決定接下來的。”
喻氤看過《無聲之夜》,聞勉在裡面飾演的華裔醫生,頹廢孤僻,是鄰居們避而遠之的怪人,電影前半段一直以兇手的形象塑造他,最後揭開他不過是個間接害死妻女,多年活在悔恨中熬幹心火的普通人。
電影的結局,醫生在一個普通的傍晚穿戴整齊,走入林中吞槍自殺。
所以與其說是這個角色打動了聞勉,不如說,這個角色就是按照聞勉當時的狀態打造的。
在小餘去結賬的縫隙,喻氤重新搜到《無聲之夜》的外媒採訪,也是聞勉在電影官方宣傳裡唯一露面的一次採訪。
採訪在拍攝現場,冬日的法國鄉村,山林裡樹木高聳,枝幹蕭瑟,聞勉穿著一身脫皮的舊夾夾克,黑發背梳,枯葉在靴下簌簌作響。
他沒有刻意為鏡頭停留,問題也都回答的得體謙虛,不加思索,僅僅在被問到為什麼出演時沒有給出一個媒體滿意的答案。
晃動的肩扛鏡頭裡,聞勉撫摸著手上的皮手套,視線落在畫外,似乎陷入出神。
大約五六秒,鏡頭等的不耐煩,他才緩緩答道:“——to reber the ‘ost’”
第一次看這段採訪時,喻氤心中沒有多少震動,那時她對聞勉還是有怨氣的。盡管她盡量裝出一副成年人處理感情的樣子,一旦和聞勉單獨相處,總是會忍不住露出尖銳情緒。
半年之後再看,已是另一番心理。
喻氤有時迷茫,如果沒有中間分開的那兩年,她和聞勉現在會是什麼樣?
爆肚店的老闆左腳翹右腳,坐在店門口納涼,見喻氤盯著會所沉思,扇子扇了扇,朝對面努努嘴:“瞧瞧,舊王府改的會所,光是一個地下停車場就修了一個億,同在一條衚衕裡,我這小店兒不及人家一個院兒大,我每天往這兒一坐,我就盤算裡面的人得多有錢。”
喻氤驚覺對方在跟自己說話:“什麼?”
老闆爽快地笑:“就是想告訴你,年紀輕輕,只要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什麼煩惱都不是事兒,甭空想,崩攀比,你現在擁有的就是最好的。”
喻氤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對方把自己的失神理解成了什麼,不過大爺話糙理不糙,人不必為已發生和未發生的事多費心神,她和聞勉的當下就是最好的當下。
想著反正夜裡衚衕也清淨,喻氤幹脆拉了個板凳,跟老闆一起坐在檔口閑聊。
北京這個地方很神奇,北京的大爺大媽更神奇,不管是誰到了跟前,都能不卑不亢嘮幾句,秋秋曾羨慕地稱之為首都水土養育的底氣。
沒聊多久,西北拐角有車開上來了,想是裡面散場,各自乘車離去,喻氤往爆肚店裡走兩步,怕叫人發現。
正準備給聞勉發個訊息,他的身影從衚衕口出現,後面跟著陳生。
喻氤探出頭去招招手,聞勉的腳步明顯加快,到最後竟然小跑了起來,陳生“哎”了一聲,小聲抱怨:“急什麼呀,你在這她還能跑了不成?”
聞勉充耳不聞,略略低頭走進爆肚店狹小的單人門,“不是讓沈則川去接你回家了嗎?”
喻氤笑意盈盈地說:“可是不想在家等,我想早點見到你。”
她很久沒有這麼嘴甜過,聞勉有幾分被砸暈的茫然,看向裡頭還在打包烤腸的小餘,小餘哪敢直說哥你已經全暴露了呀,只能打哈哈:“喻氤姐今天心情好,哈哈。”
陳生終於慢悠悠趕上來了,進門先沖喻氤打聲招呼:“恭喜啊小喻。”
在外面不好說透,知道是賀他倆領證就成。
喻氤點頭謝過,拉過聞勉的手做主告辭:“那我們就先走了。”
陳生:“哎,我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