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前的戲還沒唱完。
陳伯母原以為陳寧霄是為著那天相親回來車上的話跟她置氣,如今自己已當著眾人面首肯了祝福了,陳寧霄也就滿足了,但她沒想到,她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陳寧霄。
陳寧霄看著陳伯母,眼角眉梢帶笑,但眼底分明溫度降了,繼而揚聲,點出了陳定舟和司徒靜的存在。
扮演了一輩子貌合神離的這對夫妻,再一次演到了臺前。
司徒靜身段優雅上前,眼前白光晃動,心裡一道恍惚聲音:一切都完了。全完了。她的丈夫臉色比她難看,或者說陰沉不定。但到了大嫂跟前,陳定舟還是斂住了表情,目光冷冷地睨向少薇。
不會錯。當年被宋識因帶在身邊,連句漂亮話都不會說,連當瘦馬陳定舟都嫌不夠開悟不夠知情識趣的小家之女,竟膽敢……
實在是逆光,水榭外一池綠水,陳定舟發青的臉色,硬是不被人看穿。
他咬著牙,側臉繃出硬塊。
倏爾,他笑了,晦暗眼眸低壓,臉上卻盡顯長輩親厚。
程巖巖引薦在前,大嫂祝福在後,這場面,已由不得陳定舟做主。他非要當那個知情人,那就是“皇帝的新衣”裡的那個小孩。
他怎麼會當那個小孩?“皇帝的新衣”,歷來是達官顯貴們互利、守利、食利的遊戲,他是這遊戲的一份子,又怎麼會破壞?
知父莫若子,知子莫若父。陳定舟和陳寧霄交彙一眼,戰局便已分曉。
陳定舟和善地一笑,對少薇目露欣慰,似吾家有女初長成:“幾年不見,比以前出落得更出色了,不怪寧霄對你念念不忘。”
他的這番話,替眾人落實了這姑娘來頭不小的猜測。想想看,豈有人既能被程巖巖引為閨蜜,又在小時候就見過陳定舟呢?
眾人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今天這是——天作之合。
到這檔口,所有知情人的心裡都唯餘一道聲音,那就是請陳寧霄收手。
他要的,他們都懂了,被算計著心甘情願雙手奉上,還要怎麼樣?這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劍拔弩張的場面,實在經不起再多一絲玩弄。
陳寧霄捏了捏少薇的手,拉回她的神智,目光溫柔:“還不快叫叔叔?”
他為她打掃淨了戰場,此時此刻,說是電影裡的“公主降臨”時刻,恰如其分。她要走上他為她鋪的紅毯,檢閱他呈送給她的戰利品,傲視他為她斬於馬下的俘虜。
——再由她來決定,這場面,圓,還是不圓?
所有人都懂。
所有人都屏息。
少薇目光緩緩地從那位在洗手間被她沖撞的貴婦臉上,一一移過因手握劇本而淡定至極的程巖巖、面孔灰敗眼眸呆滯的司徒靜,最終停在了多年前就讓她大氣不敢出的富商巨賈臉上。
她不怕。
這些人,尊貴遠勝她,卻就像遊戲裡的npc,頭上有一道綠色游標,隨著那名為“利益、體面”的滑鼠而指向哪便往哪走。
她有什麼好自慚形穢的呢?
少薇抿了抿唇,因腎上腺素飆升而微涼的手,不自覺捏緊了陳寧霄,從他寬厚的掌心汲取熱源,脖子頭顱中正,下巴微抬,目光明亮,落字聲音沉靜,正如眾人所認為的那樣富有教養:
“叔叔、阿姨,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