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腦中幻想,陳寧霄心口冰涼一窒,卻在紅燈讀秒結束後一瞬也未遲疑地狠狠踩下油門。
他們下午聊了什麼?相談甚歡?互訴衷腸?心意相通?牽手,擁抱,心跳快到一個頻率,然後——接吻?
氙氣大燈將前路照得像下雪,呲——的一聲在老舊居民樓下擺尾側泊入庫,砰!的一聲車門聲響,西衣西褲的男人大步邁出,雨水侵襲入他深色的衣物。
五樓。
轉眼而至。
老舊的防盜門閉著,砰砰的砸門聲連續不停地響。
天上炸響一聲雷,老房子都像是在震,夜色塗抹的海棠花玻璃上雨瀑成魚鱗。
屋內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少薇剛洗了澡洗了頭,頭上纏著粉色幹發帽,從浴室跑出來,跟尚清對視一眼:“誰啊?”
尚清特意輕了腳步到玄關,透過貓眼,看到外頭頭發被打濕了的男人,一手還停在門板上,像是不把人敲出來不罷休?
少薇用氣聲:“誰啊?陌生人?鄰居?”
尚清心緒複雜,但還是讓開了一步:“陳寧霄。”
少薇懵住,低頭看看自己睡衣,還是上次在酒店那一身,粉色的鋪有桃心的那套。她嚥了一下,沖尚清點點頭,走過去,擰開門。
一開門,只知他渾身水汽,是冒雨跑來。
未及開口,看到他抬頭望過來的這張臉,所有關心的話語都堵在心口。
他給了她一張風雨如晦的一張臉,一雙眼。
“陳寧霄?”少薇往側邊讓了半步,“這麼晚了——啊。”
陳寧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麼瘦,但滾燙,剛在熱水下沖出來的體溫。
“今天的相親怎麼樣?”陳寧霄鎮定地問,語氣森然冷漠非人。
“就……”
“是梁閱?”
少薇抿唇。
“為了他,你讓我在商場等了你九個小時?”
“我中間跟你說讓你別等了,”少薇蹙眉,“你沒聽到?而且我早就回來了。”
陳寧霄卻置若罔聞,一雙眼自始至終只盯在她臉上:“所以,是他。”
少薇又吞嚥了一下,與他對視:“是他。”
“他只是低配版的我。”
少薇眉頭擰更深:“你不要這麼會侮辱人。”
“是我自視甚高嗎?”陳寧霄冷靜地問。
“我從沒想過把你們拿來比較。”
“比。”陳寧霄眼也不眨地下了命令:“現在比。”
少薇抿緊了唇,猛地撇過臉去,雪白的修頸上,隨著倔強的吞嚥而硬筋明顯。
陳寧霄加重了扣她手腕的力道:“你是不是告訴我,我不如他。”
少薇驀地扭過頭來,負了氣:“對啊,你有的是地方不如他。”
求仁得仁,陳寧霄心髒無法遏制的痛。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他壞了,呼吸急促,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言,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少薇,我教了你培養你這麼久,不是讓你學著退而求其次的。”
“梁閱不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陳寧霄掌著門框的手驟然捏緊,不敢想像她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什麼真意。他走投無路,毫不講道理的說:“當初你說什麼?絕不會、絕不會讓我失望。絕不會選一條顯而易見更好走的路。”
“對不起啊,”燈光下,她的眼眶慢慢變得晶瑩,“我還是讓你失望了。梁閱不是什麼更好走的路,只是另一條路我走不動了陳寧霄,對啊我也想過輕松的日子,我累了,我想要人關照我愛我照顧我,我想要有人回應我,我懦弱了軟弱了庸俗了,陳寧霄,抱歉讓你失望,但,那又怎麼樣?你的失望,對我來說很重要嗎?”
她語句一點也不淩亂,甚至可以稱得上有邏輯,字字發音清晰,但陳寧霄覺得耳朵嗡嗡的,似被投入深水,投入外面那場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