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很紅,比在電梯裡更紅。雖然五指掩著,但似乎與手指的蒼白對比只是加重告知了她的緋紅而已。
莫名的,他沒立刻告訴她自己已經換好衣服,而只是這樣靜靜地觀察她,帶著一絲連自己也沒察覺的饒有趣味。
不是沒看見當年她在他書房寫作業時,沒藏好的那頁寫滿他名字的草稿紙。但哪又如何,喜歡他愛慕他想靠近他的人,多到他連名字都懶得記。大部份的愛和喜歡,就連當事人都說不出所以然。喜歡陳寧霄什麼?臉?身材?家世?聰明?錢?所有這些合起來的一切?一堆漂亮的骨骼和肉組合起來的碳基生物,穿上了人世間最象徵成功和地位的外衣,就可以成為青少年時期日思夜想的人嗎?他一向認為靠這些就喜歡自己的人很匪夷所思,擔心他們有沒有能力過好這一生。
愛是什麼,他至今不懂。不過,他懂婚姻。婚姻是經濟形式,利用人類天性裡伴愛而生的佔有慾,卑鄙地粉飾了自己的實質,將這種經濟合作形式包裝成愛情的最終殿堂。人類社會最偉大的宗教。叛出婚姻神聖信仰的人,比叛出任何宗教都將遭受更嚴酷的世俗流放。看吧,人是如何議論不結婚的人,離婚的人,二婚的人。
既然已經識清了最終殿堂的虛偽矯飾虛無,那麼愛情這條驟然失去了終點的路就也顯得乏善可陳了。
陳寧霄這一生沒有體驗過任何心跳加速的感覺。
唯一一次,他強大冷漠的心髒感到些微不適,是很多年前的夏夜,他給一個女孩買麥當勞,她拆開袋子,說:以後我就喜歡吃這個了。
“我換好了。”陳寧霄出聲,伸手摘她的帆布袋。
裡面裝著相機,也就她這麼有吃苦精神。
少薇一睜眼就撞進他近在咫尺的身體,香水味混合著酒精從他體溫比尋常人更高的面板上散發出來,讓她呼吸艱澀大腦暈眩。直到陳寧霄把她袋子放到一旁電視櫃上並坐回沙發扶手上,她才重新感覺到空氣流動。
目光不敢看他,只好打量這寫滿高階感的空間。
受不了,這一晚上能抵她兩個月房租,還是在他簽了長年的協議價情況下。
“司徒靜找你聊什麼了?”陳寧霄隨口問。
“就敘了敘舊。”少薇沒說她介紹了物件這種事。
“要不要找個機會告訴她,我和你的關系呢?”她問出了一直以來的遲疑。
陳寧霄挑眉:“我們什麼關系?”
少薇磕絆了一下:“朋友,相識很久的朋友。”
“就這樣?”
“比一般朋友羈絆更深的朋友。”少薇看著他英銳的臉。
陳寧霄勾了勾唇:“別告訴她,她不是你看上去的那麼健康。”
“周景慧……懷孕了,你看出來了嗎?”
陳寧霄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轉到周景慧,但表現出了比以往要淡然很多厭倦情緒:“知道。”
“你和司徒薇,還會有弟弟或妹妹嗎?”少薇試探地問。
“跟我沒有關系。”陳寧霄笑了笑,“你覺得我住在這裡,是什麼?”
“……驕奢淫逸?”
“是自由。”陳寧霄看著她,唇角微勾:“是靠我自己拿到的自由——不以犧牲生活質量為代價。”
少薇惱怒:“……後半句針對性和侮辱性都有點強了。”
陳寧霄失笑了一聲:“想我養你嗎?”
少薇震驚,心髒像鐘擺一樣,蕩在輕與重之間。
“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過了,養你比養貓還簡單,我又不要你回報什麼。”他目光仍是停在她身上,玩笑中摻入一絲深沉的認真。
“陳寧霄。”少薇站直身體,將即將要升溫的臉也撇走,“我不喜歡你這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