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洶湧了出來,一串深深的哽咽,一聲狼狽的嚎啕。
“為什麼?”她緊緊扣住陳寧霄的雙手,問出了從未問過也不知道跟誰問的一句話——“為什麼這麼難?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難題難關?一關關地過了,後面到底還有什麼?後面到底是什麼獎賞?”
陳寧霄漆黑的雙眸,冷靜地垂視著她。
她想要的,是一個神明,看到了她一步步的艱難跋涉,給予她一個足夠的嘉賞。否則從十歲開始的這一切一切,是否太過沒有意義,太過荒誕,太過艱難?
很可惜,這世上沒有神明,也沒有宗教。
哭起來的身體如此軟,雙腿難以支撐,她扣著陳寧霄的雙手,身體幾乎要往下沉墜——
如果有人經過,將會吃驚於他們姿勢的怪異。她重心往下沉的身體幾乎就要撲抱在他懷裡了,但事實上沒有,他只是撈著她、託著她,雙手有力沉穩。他拉扯她,但沒有抱她。她仰仗他,但未敢託付於他。
陳寧霄雙臂感受著這具十六歲的身體的力量。
她想要嚮往匍匐的寶座,註定是空的,那獎罰分明的神明,根本從不存在。
可是她想要。
既如此。
那他就當這個神明。
“不輕易哭,也是考驗的一種。”
少薇抬起臉,臉上淚水流得亂七八糟,鼻尖更是通紅。
仍是那樣的想法——縱使鼻尖通紅,她也絕不是生活的小醜。
這句冷酷的話語有什麼奇效,讓她驀地憋住了氣,雖然嘴巴還是抽動得很厲害,眼淚也蓄滿了眼眶,但輕易卻不往下落了。
“宋識因,借了你多少錢?”他輕描淡寫地開口。
少薇嘴唇開合了兩次,聲音才沙啞地出來:“十萬。”
“按市場上商業借貸的頂格利率,我給你十五萬。”
十五萬……?
少薇身體深處一震,不敢置信,不敢眨眼。
“你想要這個,就不必在我決定幫你時問我真假。”陳寧霄目光深邃,止住了她尚未出口的話語。
他是她選中的安全選項,她走投無路不得不轉嫁風險的唯一能無償利用的口岸。
這是他對她的解讀,也許未必是她的初衷,卻是她的真正渴望。
正如她對他解讀的考驗,也許未必是他的初衷,卻也帶有幾分真相。
“站好。”
他撤回了手,讓她自己站穩站直,接著遲疑了瞬間,用指腹擦去了她眼底即將要冒出來的眼淚。
“你,很有天賦。”
很難有人在這樣的困境中不怨天尤人,不自怨自艾,只是忍著,耐受著,沉默著,甚至姿態還很輕盈。她穿過城中村和這些困難的世相正如野貓跳過巷道的髒水和垃圾桶,跳上臺階,跳上屋簷,跳上月光照亮的天臺,回眸,懵懂且清冷。
不著相。如此難為的天賦。如此輕盈的聰明。
他是在漫長的成長中不得不思考這一點的,她是自發地活成這樣的。
少薇問:“什麼?”
“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