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盔!”
少薇接過她淩空拋過來的粉色頭盔,在後座跨坐下來,扶住她的腰。
原來有人能把電動車開出風馳電掣的感覺。穿插、超車、壓彎……人行道綠燈時它是非機動車,機動車綠燈時它又成機動車了。少薇一路上心跳居高不下,兼而捱了一路的國粹和喇叭,到了校門口一摘頭盔,臉色紅溫成了個番茄:臊的。
“這麼嚇人啊?”這女人還以為是自己車技高超,給她腎上腺素激的。
少薇把頭盔還給她,囁嚅了一會兒:“你不講素質。”
“那咋了?”對方晃晃被頭盔裹得圓滾滾的腦袋,一揚下巴:“快去快去啊,那是你們值日老師吧?快點,我好不容易幫你趕上的!”
少薇隔了好幾天才知道,她的新鄰居叫尚清。倒是看不出她幾歲了。
走過路口聽到幾個婦女在挑擔來賣的菜攤上挑挑揀揀,一邊說:“……生意好的叻!”
見了少薇,堆笑打聲招呼,說:“回來給你外婆拿藥啊?”
少薇有時會回來幫陶巾去社群診所拿藥,但以往這幾個阿姨並不熱心關照她,大約是覺得她和陶巾兩個老弱病殘的外地佬。今天倒是意外的親和。
少薇沒走多遠,背後就又響起了竊竊私語,撲簌簌的像是老鼠爬過的動靜。依稀中聽到些什麼“暗娼”之類的詞。
城中村有人做皮肉生意不稀奇,跟村民幹日租房似的,總歸是一政策一對策。
既然當了鄰居,少不了打上照面,在清早或深夜。尚清比她率先發現反常之處,靠著灶臺嘀嘀咕咕:“奇怪,怎麼每天都能見著你?”
今日是周天,少薇不必去學校,在不緊不慢地給陶巾弄配粥的小菜。尚清蓬頭垢面著,臉上殘妝沒消,喉嚨裡發出喝牛奶的咕嚕咕嚕的動靜,而後哐當一聲,將杯子往桌上一摜,恍然大悟道:“早上見不奇怪,你要上學嘛,怎麼晚上也能見到?高中上自習要上到十一點半?”
“不會啊。”
尚清撇了撇嘴:“誰知道,我又沒讀過高中。”
少薇不告訴任何人自己在酒吧打工,就把告訴陶巾的藉口講給她聽,說自己在大排檔端盤子。也不是覺得陳瑞東的酒吧有什麼不正規的,講出去也不丟人,但大概看在別人眼裡,窮人家的女孩子早早去夜場賺錢,多半是有點可疑。
“不讀高中,那幹嘛呢?”少薇困惑地問,“中專麼?”
“哪呀。”尚清道,“我中專也沒讀完,沒意思。跟朋友去杭州茶廠,春天採龍井,採完了去黃龍洞聽唱戲。”說完哼了兩句。
“好聽。”
尚清笑道:“好聽是好聽,不過你別聽。”
“為什麼?”
“裡面都是富小姐要死要活非要嫁給窮書生,人也聽傻了。”
“難道不是反抗父命追求愛情自由?是歌頌反抗封建精神的。”少薇很認真地說,閱讀理解裡的標準答案都這麼寫。
尚清笑得嗆牛奶:“有道理,有道理。不過這些正義凜然的事都是靠女人下嫁來成全?我只看過富商小家嫁窮書生,沒見過宰相公子非要娶農家女啊。男人不用反封建?”
少薇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尚清又說了她幹過的工作:去四季青當試衣模特、去富士康裝電子板、去長沙洗頭等等。她說她唱歌好聽,又會說點粵語,有一陣子就在義烏的ktv裡陪香港和廣東的老闆們唱歌。說到這裡就沒了後文了,少薇倒是挺想聽她說說她的夜場故事的,但是尚清打了個哈欠去睡了。
酒吧每逢週一開周例會,由領班經理總結各人的工作表現和上客量、酒水資料。
少薇下了晚自習才能過來,到了時會已開了半截了,但也無妨,因為這種周會上營銷的業績才是重點。
吧裡有三個營銷,兩女一男,男的整潔時髦,女的漂亮惹眼,共同點是待誰都很熱絡,似乎每位走進大門的客人都是他們的生死之交。
“少薇留一下。”周會結束,領班突然叫住她,意味深長地說:“孫總找你。”
孫總名叫孫哲元,是酒吧股東之一,出資比例最高,平時較少來店,也不管理員工。少薇惴惴等著,不知道這是哪一齣,怕是來解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