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河
靖北侯駱明河脫了甲冑,去了刀劍,迎著文武百官的注視,走上大殿。身後幕僚亦步亦趨,戰場上有多麼粗放,此刻就有多麼謹慎。駱明河鼻樑那裡,有一道斜著的傷疤,這是在與東夷作戰的時候落下的。雖說有礙觀瞻,但這靖北侯實在是個傳奇人物,刀疤倒顯得更為霸氣了。
“遼東道行軍總管駱明河,奉還皇帝陛下兵符。”駱明河單膝下跪,捧著手中的虎符,高過頭頂,監國太子示意身旁兵部尚書收過虎符,“愛卿奔波數日,實在辛苦。此戰大周破東夷,大功一件,孤要重賞!”
站在一旁的梁王心裡不是滋味,尤其看駱明河耀武揚威的樣子。這人不愛說話,沉默寡言,找不到什麼錯處。皇帝給他募兵之權,駱明河因此建立了天驍軍。營州之地,向西是燕王,向東是遼東公,此處軍事都督非心腹不能勝任。所以,駱明河除了這次作戰臨時任行軍總管,平時還是營州都督。
寒門封侯,這在整個大周也是新鮮事。滿堂公卿,多少都是因著祖上的功勞,駱明河不同,他的侯爵,是自己殺出來的。駱明河父親駱九川,是營州一個小卒,念過二十還沒個正經名字,還是當地的讀書人給他起了個“九川”。駱九川有了兒子之後,大喜過望,就給這孩子取名明河,加冠後取字“中流”,即是祖逖中流擊楫的“中流”,可見其對長子之期盼。
還好駱明河沒讓父親失望,當年他進京,只是遊弈使。柳念之見其不肯華言,又知進退,就將長女許配給了他。自此,駱明河成了柳令公女婿,仕途上一帆風順,他又聰明,對東夷作戰屢屢獲勝,用自己在軍營裡學到的手段,把敵方的行軍習慣都摸清楚了,一打一個準,可以說整個大周,駱明河專克東夷。
“臣分內事,不敢多求賞賜。”駱明河起身,命身後副官曹勝獻上圖冊,“臣攻破東夷都城,並讓手下人採其風化,封府庫,籍吏民,府兵開墾荒田,所得土地數全在此。天驍軍承恩而建,現眾人已各歸其營生。”
這一戰絕不亞於柳泊寧那一戰,拿到了人丁和田地。梁王內心思忖著,蕭公什麼時候也能認個駱明河這樣的女婿?太子大喜,又是一揮手,身旁的宦官把圖冊遞了過了,上面寫著幾個字:遼東風物志。
“幸有愛卿,孤才能垂拱而治。”太子側身,跟身旁的宦官說話,“宣郡主入殿吧。”
“宣烈雲郡主入殿!”
烈雲郡主?聞此名號,百官駭然。燕王長女,高祖嘉其能兵善戰,以女子之身數次沖破敵軍,破格封其為郡主,並賜其封號“烈雲”。燕王極為看重這個女兒,教她兵書時事,儼然有把她當繼承人看待。郡主畢竟是女子,女子如何封王?女子甚至不能入仕!
燕王膝下無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當初燕王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動搖皇帝的儲君之位,就是因為他沒兒子!無子,是燕王的痛,意味著就算自己趁機當皇帝,最後皇位還是要傳到李齊昭這一支上來。
這樣的話,皇帝簡直是白當了。名不正言不順,還沒後。
烈雲郡主攻城略地,眼光長遠絕不亞於男子。即便她身為女人,已經做到了女人的極限,卻還是礙於女子之身,得不到和男子一樣的賞賜和地位。就連不合祖制的名號——也是高後和高祖執意要給她的,朝中官員不置可否。
眾人議論聲中,烈雲郡主進殿。擊敗東夷,是駱明河還有燕王李齊光合力破之,為什麼李齊光不回來,郡主卻回來了?梁王左思右想,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百官,頓時覺得危險漸漸逼近,難道召烈雲郡主,是為了在長安留一個人質?
要郡主當人質……梁王瞬間明白了。那日劍客來找他商量謀反事宜,就是因為這個。
皇帝即位後從來沒有忌憚過燕王,但現在卻不放心,非得來個人質。說明什麼?說明皇帝力量弱了,不行了,為了保證太子順利登基,先亮明柳念之的襄助,又迎魏後回宮,再穩定燕王,內憂外患都考慮完了。
魏後有兩個哥哥——魏遠山和魏庭燎,前者掌管北衙禁軍,後者已經作古。柳念之為尚書令,其子柳洲隱又是東宮右衛率。太子身後,已經有兩股兵力。
“梁王,你如果想搏一把,保護你母親的話,我們只有這一條險路可走。”劍客是崔神秀身邊軍師的手下,名叫馮碧梧,其父馮世海曾受崔氏恩惠,後來樹倒猢猻散,自己也成了亡命之徒,“晉國長公主的夫君韓暄,掌管北門鎖鑰,北門靠近乾極殿。而晉國長公主不滿皇帝作風,想要為先帝平冤很久了。依照少主的意思,是先掌控皇帝老兒,再鴆殺太子和魏後一族,一定要快!”
“可是我們……”
“沒有可是,太子登基後,你覺得他會饒你?宮裡有我們的人,無聲無息把太子做掉就行了,到時候越王年幼,還是鮮卑兒,能即位的只有你。而且你的妻子是清河崔氏,蕭公之子亦支援你。”
梁王不解,怒拍桌板,“你們到底對崔神秀說了什麼?他明明離京前,還不這樣!”
“人不能預知,他也不知道事情會走到今天地步。路妃被軟禁,太子佔盡風頭。以前還想著能吹吹枕頭風離間離間,得那麼一點寵愛,然後取而代之,現在才明白自始至終皇帝目光如炬,早就識破了我們所有手段。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以我們不能用謀略了,要靠硬取。”馮碧梧話已帶到,就起身準備離開,“我話說完了,晉國長公主那裡,我去派人遊說。”
“不要忘了當年魏侯怎麼死的,”馮碧梧惡狠狠地瞪了梁王一眼,“你一旦遲疑,就是滅頂之災。拼一把,反而勝券在握,畢竟再怎麼尊貴,也是脖子上面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