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他終於明白了,這整座地下巢xue皆是圍繞著這段地下暗流所建。什麼神祇,什麼神賜,都是斂財的手段而已。
在被富有二字吞噬了一切慾望後,長生成了永遠無法得到的執念。
水流在退出信徒們的視線後,幾段急轉直下,彙入幾道洶湧湍急的暗流,跌撞中迅速吞沒掉火焰,水汽混雜著焦糊味。
在漆黑一片的漂流中,她被嗆得肺都要咳了出來,強行撐著棺材內壁,不叫自己被水流高差撞出去。
她躺在棺材裡時聽得清楚,也想透了一切。那位教主禱詞裡的“黎明之刻,陰陽相交時,太虛仙境之門將會為諸位開啟。向東而望,登仙極樂。”便是要供奉的信徒在朝日初升之際,自行了結,登仙而去。
惡毒至極。
如此大費周章地殺人,歸根結底就是為了財之一字,那麼這些金銀必有人接應,絕不會帶著自己歸往河底。只要撐過去眼下,定可上岸。
棺材順著錯落跌撞的水勢在地下溶洞裡如暴風雨中的小舟飄搖,在幾道急轉墜落後,她敏感地察覺到遠處微弱的光點。
是生門,也是死xue。
她頭昏腦漲,幾乎在暗流中送掉了半條命,強忍著劇烈嘔吐的慾望,拼命屏息。
接應的人想必已然恭候多時了。為防引人注意,她在棺中並未佩劍,能用於自衛的利器唯有手邊的金磚。
李焉識呢,她還能信他一回嗎?
她與他那樣針鋒相對,像對冤家,若是真死在這兒,他該放炮竹慶賀吧?
溶洞內河道漸寬,水流漸緩,早設下的鐵閘和幾十名鬼面使者在暗流邊嚴陣以待,只等兩口棺材緩緩靠近。
當的一聲,棺材被鐵閘攔截,靠岸。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以寬大的衣袖掩著手上握緊金磚的動作。
為首的大護法滿意地走近,負手發號施令。
“抬棺。”
大護法想,今日的任務也很順利呢,那些愚蠢卻貪婪的信徒已然在蒙頭護送下歸家,只待黎明初開便再無人知曉今夜之事。
能怪誰呢?只一句倘為外人曉必將觸怒神明,他們便自甘抹去府中上下僕從性命,以血搭起自己登仙的天梯。
因貪婪而死,怨不得旁人。
他們本就該死啊。
將金銀取出後,隨水而去的棺材會被暗流絞得粉碎,便可再尋找下一批不知饜足的信徒了。
大護法一聲令下,齊刷刷的步聲靠近木棺,緊接著便是撲通撲通的落水聲及痛叫。他驚愕轉身,只見一名使者正踢翻最後一名鬼面,朝自己疾行而來。
大護法能做到這個位置上,自然身手極好。反應機敏,閃身躲過,與之交手竟半點不輸。
落水的鬼面使者皆熟習水性,此刻被水道中橫亙的鐵閘攔住,紛紛攀著鐵閘意圖上岸。
她於棺木中聞得纏鬥聲,心下一驚,扶著在水流中搖晃不穩的棺木,勉強地爬起身,一眼便認出李焉識的身形。
枚枚金磚,痛打落水狗。
水中的使者落了水便又去攀鐵閘,眼看著便要依次上岸。
她試圖起身,可足下不穩,只好趴在棺材沿上,仰起脖頸拼命朝他呼喊:“開關!鐵閘開關,快開啟!快!”
李焉識被大護法橫刀逼至溶洞石壁,餘光瞥見鐵閘開關便在身側,卻如何也下不去手。
他並不知情祭壇到此地的暗流有多兇險,但他可以確定的是,東梁河下游的棺材只餘碎片。一旦開閘,暗流將會帶走所有的鬼面使者,也會無差別地吞沒棺材與她。
她的意圖很明顯,若破此案,她與他,必有一人得活著出去。
他對她的連聲呼喚置若罔聞,急得她破口大罵。本就頭暈目眩,看什麼都重影,手上的金磚更是拿也拿不穩。
在接連失手兩回後,她替他做了決斷。
卯足力氣,屏氣凝神,一枚金磚穩穩砸中大護法的後腦勺,與之同時,一枚金磚砸向鐵閘開關。
咔噠一聲巨響,鏈條轉動,鐵閘緩緩抬起。
一雙雙手自鐵閘上脫落,不死心地哀嚎著墜落暗流,兩口棺材順著水流緩緩再度啟程。
李焉識扯下鬼面,丟下被前後夾擊的護法,一個淩雲縱上前,伸出手臂攀扯上棺材沿。水流的摧毀力驚人,帶著他向前滑去。
“下來!手給我!”他恐慌至極,聲嘶力竭地喚她。
她搖搖晃晃地站著,扶著棺材沿,拼盡全力地探出身子,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