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許下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她混著酒氣的話輕輕出口。在一片嘈雜的爆響中,她的聲音幾近被完全掩蓋。
酒氣撲面,他看懂了她開合的唇語。
他的臉垂得更低,在她唇邊輕輕道:“願得邊烽從此息,桑麻綠滿戰爭場。”2
睜大的眼睛光點顫動,一滴淚珠順著腮隱入發間。
“桑……麻……”她張著的唇機械地重複。
她記得,他從前時常說想去種田,與她共事桑麻,做個再平凡不過的莊稼漢。
她那時還在心裡怨過他,大丈夫怎的毫無抱負,身為將軍食厚祿,理當志存高遠,心懷天下。怎可沉溺於兒女情長,一門心思拋下百姓,只為一己清閑,歸隱田園?
她如今明白了。
歸田之前,還有卸甲二字。
他想要的,是“但願世間無戰火,何妨槍戟架生塵。”
他可以不做大周的將軍,但他至死都是大周最赤誠的將士。
那柄蒙塵的朱翎烏金長槍,往昔徵戰殺伐的錚錚銳利之氣從未消磨。
她的目光凝在他的眼睫上,吐息的醉氣模糊了他的雙目。
她忽而生出勇氣,手臂環上他的脖頸,緊緊擁住:“李……”
他堵了上去。
他想,他不必聽見。
雙耳被捂著,雙眼緊閉,一片漆黑的腦海裡滿是與他唇齒交·纏的水聲,伴著狂熱劇烈的心跳,敏銳的五感被放大到無以複加。
被褥扯到一邊堆得淩亂。
“好不好?”一個喘息間,她輕咬他浮紅的頸肉,在他耳畔濕漉漉地問,呼吸急促。
他粗糙的手沿著她光滑的背脊反複摩挲,逡巡片刻,終究還是用滾燙的吻堵回了她的放肆。
只是吻,也只有吻。
她今天並不安全。
將死之人,何苦給她餘生添煩憂。
今日相見,就當它是一場綺夢。
就當做,李焉識早已死在十六年前的風雪夜裡,寧安司緊閉的沉重大門前。
所謂臥薪嘗膽,所謂功成名就,所謂報仇雪恨,所謂失而複得,不過是瑟縮在牆角的稚童,暴斃風雪前所見的幻光。
煙火止息。她終在他懷裡疲乏睡去了。他怔怔的目光空對著沉寂的窗欞,撫摸著她垂順的長發。
但願只見煙火,再無戰火。
梁驚雪,別為我掉眼淚了。如果我還回得來,你願不願意再嫁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