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暇細想,整個人都顫抖著發癲,口吐白沫,在地上打著滾,狀若中風。在癲狂發抖到最劇烈的剎那,又瞬間平靜下來。
在片刻詭異的平靜後,他的頭顱如中邪了一般扭動震顫,雙目暴突,面部肌肉痙攣成詭異的表情,面板內似有隱蟲蠕動,脖頸以下卻彷彿一具僵屍,呆板僵硬像具木雕。
就在此刻,梁驚雪抱著腿忽而抽搐起來,手足相就。與裘海升的不同,她只抽搐了幾下,便歸於沉寂,昏了過去。
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
銅手爐砰的落地,裡頭的炭火灰摔出,四下濺了一地。
桌上的馬吊還如松風走時那樣安靜地擺著,只是一派和諧共打馬吊之人,已然躺得整整齊齊。
地上癱倒著三具軀體。一個死不瞑目的,一個口歪眼斜的,一個睡得安詳的。
今日之後,絕雲派的高層幾近全軍覆滅。弟子們並不知曉內情,只驚嘆近來這風水也變化得太快。
先是跌落雲端,囚禁於飛雲瀑之下的掌門。再是異軍突起的聖女,再到接連橫死的雙劍。
現下又折一劍,連裘海升也重病臥床不起,日日夜夜只反反複複說著不要人照料,不僅趕走悉心伺候的松風,撞倒湯藥,對身邊所有弟子也毫不信任。
唯餘門派內的大夫守在裘海升身側,日夜照料他的病軀。
有好事的弟子私下打探內情,只得到一句中毒所致,其餘什麼也不肯透露了。
不過送飯的弟子進去時,隱約摸清了個大概:裘海升如今脖頸以下再無知覺,口齒更是不清。或許餘生只能癱瘓在床榻之上度過。
相較於裘海升的遮遮掩掩,梁驚雪那邊的情況便清晰得多。門派內上下皆知她病情並不是腰部以下已無知覺。
然而,“門派內上下皆知”並非好事之人打探傳播所致。
而是她說臥床無聊,有意將各路弟子邀來房內閑聊,一把鼻涕一把淚逮著人就不撒手,大吐苦水。幾日下來,滿門皆知。
如此一來,對於此事,門內弟子便齊齊得出個結論:零稚暗中下毒,戕害恩師,誅殺聖女。自食惡果。
一時之間,高層接二連三隕落,門內局勢不清,無人主事,眾弟子也都鬆散無度,觀望起來。好在大雪封山,門派內也並無要事,按部就班亦能自洽。
李焉識那頭卻與梁驚雪生起了悶氣,只是在無人時才偷偷前來悶聲照顧,接連幾日不多吐一字。
那日,她被人扛回屋子時,李焉識剛應她之請,採了滿滿一大捧白梅歸來。
是日大晴,梅枝碎雪拂了一身還滿,待他走至她門前時,雪水已然悉數淡淡化開,鑽入發間,洇濕大氅。
他不明所以地站在門外,看屋子裡的人進進出出,後知後覺,緩緩從這些人交談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真相。
她赴約去打馬吊前,有意在他面前提及去歲此時折梅花的情景。
說古語有雲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年年歲歲寒來暑往覆蓋記憶,可一縷暗香卻如鈎子,勾起深埋的舊情。
他一眼識破,她只不過是想使喚自己做免費勞工,去給她折梅花罷了,還非得搜腸刮肚,找出這樣一句她從前最不屑的酸詩來。
他笑嘆著回:“為聖女故,榮幸之至。”
她卻好似有意刁難他一般,說非得是含苞半開的才好,掉了一片花瓣兒她都不買賬。
如今病殃殃的他能為她做些什麼,自是欣喜。
末了,她拉松衣領,歪著脖頸讓他嘬一口,以作定金。
還給他整害羞了。
扭扭捏捏地找著位置,在她耳邊低聲絮語:“昨兒不是才說只許親衣裳蓋著的地方,叫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豈非傷你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