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的不在屋子裡待著,熱兩壺好酒喝,定然是為情所傷,心痛欲絕。”他一拍大腿。
龍鐘月微微睜開眼眸,斜睨他一眼,不說話。
他覥著臉坐去龍鐘月身側,拖著扣在兩只腳踝上的鐵索嘩啦啦脆響:“師弟就沒這個煩惱,吃嘛嘛香。人嘛,與自己過不去做什麼?我唯一的煩惱就是解了這鎖鏈。”
見龍鐘月並不搭理,他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袂一角,略帶著點兒嘟囔:“師姐如此嫌棄阿隱。就解了鎖鏈放阿隱走吧,既見不到,也不會惹師姐不快了。”
龍鐘月依舊合目,卻終於開了口,冷冰冰的:“痴心妄想。”
他伸出三隻手指起誓:“是,阿隱花船所為欠缺深思,是絕雲派的罪人,自知罪孽難贖,解了鎖鏈後便上山帶著我那徒兒離白水城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龍鐘月心中微動,終於睜開眼看他,竟似有一股沒來由的不悅,向來舒展的兩道長眉也微微蹙起。
身為掌門,她向來有話直言,什麼也不顧忌,更無需顧忌,此刻竟有話噎在了喉頭。
話在喉頭轉了又轉,末了,她也只是說:“你不是絕雲派的罪人。”將後一句“你是我的罪人。”吞了回去。
心瀾微動的感覺,並不舒服。她側靠著轉了過去,不看他。
蕭影熱臉貼了個冷臀部,不敢言語了,生怕再惹得她不快,只靜靜坐著。
龍鐘月忽而轉過臉來,看著安靜如雞,只撐著臉挑火堆的他,又轉回臉去,凝望著懸白飛瀑,緩緩開口:
“阿隱。你醒了一月餘了,每日裡不是說你那位徒弟如何虐待你這位孤寡老人,便是要酒喝,就沒有什麼旁的要說麼?”
灼熱的火光照紅他的面龐:
“旁的,阿隱隻字不敢說。”
靜默半晌,她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
“我若允了?”
這話有些放肆,可她說得極平淡冰冷,就像此刻口中飄逸的霧氣,一剎便散,誰也摸不準她是什麼心境。
“師姐既允,阿隱便鬥膽。”
他定定凝望著她的背影,端正了坐姿,深呼了幾口氣,勉強壓下心髒的亂跳,心中默唸一二三,極是嚴肅認真:
“師姐。阿隱的心,這些年從未變過。倘若今日你只允我吐露一句逾矩之語,那這一句便是——”
頭頂風聲呼呼,他站起身,鄭重地開口:“我,喜——草!誰亂扔垃圾啊!”
眼前一黑,是雪白的鬥篷給他蓋了頂。
他七手八腳地扯下頭頂寬大蓬鬆的鬥篷,攥在手裡:“這什麼玩意兒……”
又氣急敗壞朝上叫喚著:“你們絕雲派的人素質這麼低?不要的東西就亂扔?你們師父沒教過你們嗎!要保護環境!要講衛生啊啊!”
“叫你師父下來!我倒要好好問問,是怎麼教的徒弟!”
他看向依舊靠坐的龍鐘月,強行平複心緒:“師姐,我重新說啊,我——”
龍鐘月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你已經說了很多句了,就此打住吧。”
入了夜,梁驚雪的屋子裡炭火點著,蓋著卷草紋鏤花的爐蓋微微散出一點溫柔的暖光,窗外的冷光透過明紙,將窗欞的影投在地上。其餘處幾乎是漆黑一片。
人不在房內。
松風白日裡見她神思倦怠,便悄悄來送參茶,推開門卻是撲了個空,剛放下手裡的茶盞,便聽得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踏雪聲。
他正要去迎,卻倏然止了腳步。
這聲音不對,鬼鬼祟祟。
來者,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