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賊為師,茍進絕雲
絕雲派,大殿。
祖師像靜默坐於正中,兩壇香煙嫋嫋。
裘海升與龍鐘月立於祖師像前,看紅衣的她跪於蒲團之上,伏地。他門下得力的弟子立於她身後,站作兩排。
他是被架著,不得已當眾認下這位遺孤的身份。
她的身份太過尷尬。承鶴私生子的未婚妻,趙清越的孤女,“門派逆徒”蕭影的徒弟,山麓友鄰池家村的苦主。
裘海升可以對著絕雲派三千弟子宣稱,她是無畏寧安司強權的英雄,是絕雲派清白風骨的象徵,為她撐腰,將她抬得很高。
也可以暗示門下,她如今右手已廢,全無自保之力。給她一間屋子,讓她日日重複灑掃,換取一些飯食,讓所有人將她淡忘。
龍鐘月都不過是他的傀儡,她梁驚雪過得好與不好,全在裘海升一念之間。
裘海升撚著他花白的胡須,不陰不陽地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心知他是明知故問,她伏地並未抬頭,謙卑至極:“梁驚雪。驚懼的驚,寒雪的雪。”
她在心中暗暗默唸:石破天驚的驚,一雪前恥的雪。老孃遲早有一日要把這句話砸你臉上。
裘海升:“今日,既在各派掌門,武林豪傑面前認下了你,便不會出爾反爾。我絕雲派,保你一個小小女子,還保得起。”
“多謝長老,大恩大德,梁驚雪沒齒難忘。”
裘海升:“你既入我絕雲門下,便該知絕雲派尊師重道的規矩。你是蕭影的徒弟,他忤逆尊長,現關押於飛雲瀑下。你可要去瞧瞧他,以表孝心?”
裘海升玩味似地俯視面前伏地的女子。
承鶴與蕭影昔年的恩怨,池家村大火的真相。即便那日花船上眾人皆聞,在那之後江湖上也是流言不斷,絕雲派卻並未有任何回應。
裘海升生平最喜好坐收漁利。蕭影這張牌,他選擇一直壓在手裡不發,不僅看中他是牽制龍鐘月的一根鎖鏈,更是他拿來制衡承鶴的一張王牌。
今日之事,他不得不懷疑,龍鐘月是有意將她收入門內,以作助力。
“弟子不願。”
她面朝冰冷石磚,聲音悶悶的,卻足夠大,回蕩在整座大殿裡,叫眾人皆是一驚。
承鶴冷哼一聲,似是發怒,實則試探:“那你豈非欺師滅祖,連你師父也不如?”
她緩緩直起腰身,雙目正對祖師像:“先公理,後親疏。今日是裘長老救我於水火之中。他既忤逆尊長,我便只尊裘長老為尊長。”
伊闖哼笑道:“你尊錯人了,今日你在寧安司可是一口一個姑姑,叫得親熱。怎麼現如今到了絕雲派,倒是見風使舵起來。”
龍鐘月只是望著她,不言。
她定定的目光自祖師像上,轉向裘海升,再重重一拜:
“因為梁驚雪身上有裘長老要的東西,這些,是龍掌門不能給的。裘長老身上也有梁驚雪要的東西,這些,也是龍掌門不能給的。”
裘海升大笑:“我?哈哈哈哈哈……我能給你什麼,頂多是個靠著輩分,在門派裡有些臉面的老頭子罷了。老頭子也沒幾十年活頭,很知足,什麼也不想。”
一旁伊闖隱隱預感威脅:“口出狂言,你憑什麼?”
她淡然仰頭望著裘海升:“就憑龍掌門有的,我也有,龍掌門沒有的,我更有。”
裘海升的笑凝固在了臉上。
她知道,她該接著說下去。側目略掃身畔弟子。
裘海升一個眼神,那些弟子便都自覺離去,只餘下松風侍奉左右,掩上殿門,風帶著大殿內密密麻麻的燭火一晃。
梁驚雪無視裘海升身側的龍鐘月,繼續道:“龍掌門有的,是美貌,武力和地位。可是於裘長老而言,於如今的絕雲派而言,並不希望她擁有後兩者,對嗎?”
“這後兩者,恰好梁驚雪沒有。武力,梁驚雪是再也無法有了。而地位,只能仰仗裘長老施捨了。再說到容貌,梁驚雪自愧弗如。可能叫寧安司司主傾心,在白水城惹出那樣大風浪的一張臉,加之我的故事,背景,話題……這些足以再造出一個契合絕雲派風骨的象徵。”
“靠著龍掌門大把大把的銀錢收入,是絕雲派這些年敢與寧安司叫板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