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旬從火堆裡拔出一根半截燒成炭的木枝在地上畫了個黑三角,又在三角內橫著畫了幾道槓,
“假設,這個三角代表整個大周的人。”
他又以木枝點點三角內最底下的梯形:
“我若不習武,便只能排在最底下,人最多,被踩踏,最低賤的這一塊兒。誰都能欺辱我,官府,有錢人,鄉紳,武林高手,哪怕是會些擒拿的人,我也不敢與他多嚷嚷兩聲。”
他又自最下一層向上畫了個箭頭。
“我開始習武,便可以自最底層,一步一步往上爬。不說爬到最上頭,成為絕世高手,官府也奈何我不得,以我如今的本事,即便沒有正經營生,偷摸點銀兩傍身,還算是輕輕鬆鬆。”
他將木枝投回火堆裡,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這靠捱打提升的功夫,是旁門左道,我當然曉得。不過,人嘛,只要能往上爬,還分什麼手段不手段的?拳頭就是王道。”
梁驚雪搖搖頭:“如果習武是為了踩在別人頭上,欺負別人,那阿驚寧可不習武。”
茍旬又伸出臉來,預備捱打:“世道就這樣兒,你不把別人踩在腳下,便會被別人踩在腳下。三小姐武藝超群,已然是人上人了。”
她屏氣凝神,試圖運用今日研究出的運氣之法,好好讓他長長記性。
破廟裡,十多個清脆的巴掌聲接連響起。
她一絲氣也沒運出。
茍旬惱了,指著腫成個半邊豬頭,紅燙得不能沾的臉:“你現在就是在踐踏我!你仗著武藝高強,戲弄我,連一點氣都不肯施捨給我!”
她連忙起身解釋道:“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會運氣。今日學了的,可不知怎麼回事,到手邊就散了。”
茍旬怒火中燒:“你糊弄誰啊!你能不會運氣?你夫妻兩人真是狡猾,一個將我扔去軍營挨拳頭,一個在此扇我巴掌。仗著有權有勢,功夫在我之上,便能恃強淩弱嗎!”
被扣上這樣的帽子,她單純的腦袋並沒考慮其他,只是著急辯解:“我沒有欺負你,我真的不會武功。他們要我學,可習武太難了。”
茍旬眯起眼睛看她:“當真?”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啊。”
茍旬那雙眯縫眼再次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身粗布衣衫,打扮普通,全不似習武之人,腰間並無往日那柄佩劍,窄袖之下,看著也不像能藏暗器的模樣。而且與她閑話這許久,她全沒有從前能說會道機敏的模樣,看起來腦袋不大靈光。
茍旬冷笑一聲:“廢物。”
她全未想到竟會驟然聽見這樣不知好賴的一句,指著他:
“你說誰廢物啊!你才是廢物。”
若是換了以往,以她的暴脾氣早已將他一頓痛揍,如今只是開罵,他心下有了計較:她武藝全失,精神也有問題。
茍旬換了嘴臉,再不討好,背靠著供桌腿,斜覷著她:“怎麼,就你這樣還不是廢物?沒有武藝,倒得了癔症,脾氣又爛,怪不得你男人一死,你就被人扔出來沒人要。你男人是被你剋死的吧?賠錢貨。”
梁驚雪怒不可遏,站起身,伸出根手指:“鳥人!”
茍旬:“廢物!”
梁驚雪抄起幾根帶火的木棍,沖茍旬接連砸去。
茍旬手忙腳亂,打著滾躲開了接連擲來的火棍,爬起身,更是怒極:“從前是你踩在我頭上,我對你自然是千哄萬哄,如今你身無武藝,還敢跟我嘴硬?”
梁驚雪手持燃火木棍,懼怕卻也挺起胸膛:“從前的事阿驚不記得,但一定沒想過要踩在誰頭上!即使我現在沒有武藝,是你錯便是你錯,我當然要分辨清楚!也更不會讓你踩在我頭上!”
茍旬捧腹譏笑,拔刀出鞘,惡狠狠:“那我今天便教三小姐一個江湖規矩。你的刀有多快,你的話便有多少斤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