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簪發嗎?”
他沿著額角緩緩撕下一整片頭發,露出光潔慘白的頭顱,徐徐道,“簪發露出的發際線太過明顯了,會被發現的,那可就慘了。”
她的瞳孔倏然一收:“你是和尚?”
常徜一頓,將一整片發套丟在桌上,笑了一笑:“你的解釋永遠都很有意思,我怎麼捨得放你走。留下來吧,我可以為你放棄今年的金廚獎。”
“什麼意思?”
她盯著桌上烏黑淩亂的發套,好似發鬼從桌中露了半個頭,不禁打了個哆嗦。
“要麼,我拿你奪冠,要麼,你陪我摘下一次的桂冠。”
他的話比發套還要滲人。
“什麼叫,拿我奪冠?”
“你很香。用我特調的酒醃漬過,一定會更香。”他微微笑著。
“你這是什麼!”眼皮有些乏力,眼前他的光頭化作無數個重影,她想握住酒杯,卻如何也握不緊,滑脫了摔在地上,碎作幾片。
“讓我來看看你的評價,”他拿過桌上墨跡未幹的兩張紙,邊看邊略點頭,“嗯……肉質口感稍硬,軟嫩不足。是啊,就缺你了。看來你對這道菜的味道還算滿意。”
“這是酒……”
她腦中暈眩一片,坐不穩,摔趴在地上。這才後知後覺,朝懷裡去掏醒酒藥。
他攥住她的手腕,奪了藥,與藥瓶一道踩下,碾碎。
“對,我調的酒,烈酒。拿好些人實驗過,掩蓋了酒味,特地為中了忘寒毒的你,百毒不侵的你,不勝酒力的你而調。否則大名鼎鼎的一枝雪,如何能成為我砧上肉,盤中餐?”
她的手腕還被他死死捏在手裡制著,即便酒醉麻痺神經,痛感還是極其強烈。
饒是如此,她還是擠出蔑笑來,輕飄飄地說:
“吃人,是犯法的……”
“你知道有一種做法叫做生醃嗎,我處理你的方法與這很像。每個時辰灌你一壺酒,再將你丟進酒缸裡醃漬,這般處理過後,你整個人都會完美入味。這種調酒可以中和肉裡的微酸微苦,將甘味發揮到極致,回味絕佳。我找人試過了,層次豐富,絕配。”
他滿臉陶醉與徜徉,那神情彷彿在勾勒一座世外桃源。
“我就是明月宴上,你奪魁的食材?”她好似後知後覺一般說出這話。
“我早說了,你我絕配。留在我身邊不好嗎?你我天生一對,都是人人喊打,就像兩塊缺口崎嶇刁鑽,卻天然吻合的石頭。可你非要走,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留下你,發揮你最大的價值了。”
常徜好似憐憫一般嘆息。
“抓住你很難,不過最難的,是取得你的信任。你耳根子算軟的,不過,在我的獵物中,你是一等一的難釣。”
“嗬,”他輕笑一聲,“你倒是很信任螢螢那個小丫頭,我抱怨幾句,做了幾場戲,她便信以為真,來替我打抱不平。”
“多謝你那位蠢夫君了,給我這樣好的機會。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明日如何下手。”
“忘寒毒……那是……你怎麼……”
她對他後頭所說的一切都不關心,除了“忘寒毒”這三個字,她舌頭有些打結了,也還是盡可能說清楚。
“還不夠明顯嗎?八方堂下的那位才是我真正的師父啊。你以為我是好端端地沒有了頭發,沒有了味覺,嗅覺嗎?我……才是玄靈派最後一個藥人啊。”
他依舊死死擒著她的手腕,卻席地而坐,隨手撣了撣衣擺,好似老友閑談一般不拘:“你知道什麼是藥人嗎?”
她的臉貼著地,趴著,雙目迷濛著,腦子好似遲鈍生鏽一般,盡可能去理解他說的話。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等待你的是什麼。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隻有死亡才能終結這一切。”
“命好的,當場就死。像我這樣命不好的,傷了身子,茍延殘喘,半死不活。不過也有喬玉書那種,命硬的。可你如果問他,他一定不希望自己命這麼硬!”
“可是你知道嗎,我寧願回去做一個藥人。至少,那些都是我的同類,在那裡沒有人會嘲笑我,沒有人會施以憐憫的眼色。我不想躲,不想藏。我只是想做一個被正視的普通人。”
他拾起一塊碎瓷片,目光定定地望著碎裂的崩口:“我已經飽嘗了這麼多年的排擠與孤獨,倘若今夜不能奪冠,那就掀翻桌子,都別玩了。”
“都死幹淨了,我不照樣是第一?”他陰陰詭笑著。
“酌月儀式的酒……所有人……都會喝。你要在那裡動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