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吧,他比我們著急,”裘長老面容拘笑,也偏過頭來:“你那兒呢?”
裘夫人:“方才遣人來報,宴散之後,必定交人。”
裘長老微微點頭:“那便,看戲吧。”
艙底的隔間,燭火點得很亮。
常徜熟練地解開刀袋,十幾把刀自大至小依次排列,整整齊齊,刀鋒閃著尖銳的光。
銳光刺目,他揉了揉眉心,取出最小的一把,在水盆裡濯洗過,再用嶄新的粗麻布擦過,放回布袋。
“可以吃口……蘋果橘子……酒裡泡的麼,一天沒吃,餓。”酒缸裡發出她悶悶的聲音,短短一句話她說了好幾遍,才通順。
“不可以,你吃了東西,我待會兒清理起內髒來很麻煩的。”他鎮定回著,又緩緩取出第二把。
“蓋子掀開,悶。”
他將第二把刀擦淨了,又在麻布上擦了擦那雙並無血色的手,轉身走去酒缸邊,掀開了沉重的木蓋子,調酒甜香撲出,頓時充斥了整個隔間。
酒紅液麵之上露出她的腦袋,若隱若現漂著她披散的黑發。
黑暗一片中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新鮮的空氣,縱是被灌得昏昏沉沉,後腦暈得厲害,此刻也清醒了些許。她不自覺抬手抬腿,已然不聽使喚,只勉強胡亂拍打出石榴紅色的酒花,連帶著酒裡泡著的蘋果,香櫞,薄荷一齊湧動。
他支著胳膊搭在缸沿,手裡鬆鬆握著銀白的刀,鎮定地看她蹙緊的眉緩緩松開,緊緊閉著的眼睛徐徐睜開,有氣無力地掀起眼皮:
“明月宴……快開場了?”
“是啊,醃漬了十個時辰,現在可以開始處理你了。”他輕輕晃動著手裡的刀,刀背磕在缸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捏著紫光檀滑潤的刀柄:“待會兒會先割開你的喉嚨放血,血流得很快,一會兒就不疼了,別怕。”
她合了閤眼,哼笑了一聲:
“你的藥酒還沒喝呢,這麼心急?”
“被你發現了。”他微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挺厲害的。”
“不厲害,不過是鼻子靈罷了。”她抬起眼睛,戲謔地嘲笑他。
話音方落,他的刀尖便猝然落在她眼睛正上方,只差分毫,手臂帶著刀尖懸空著,連著胸膛劇烈顫抖。
“你還等著拿我的人頭去掃雪者換五千兩,劃傷……我的臉不劃算啊。”她氣若遊絲,卻絲毫不怯,牽動嘴角,“一魚……兩吃,高明。”
“還可以三吃的,我沒捨得。”他指尖旋刀,收回滿眼陰狠的殺氣,換作陰柔,“即使事到如今,我還願意給你一個機會。留下來,或者被我留在這兒。”
他看她撇開臉合上眼,不死心地追問:“你的眼睛拋棄了你。來做我的鼻子和嘴巴,不好嗎?”
“我做你個腿兒……好不好啊?”她冷笑著,“昨晚就……說了,我不渡黑心肝……的瘋子。”
他陰陰笑著,連著全身都在顫抖:“我黑心肝……是啊,我的心肝早就是黑色的了。玄靈派毒了我的身,八方派毒了我的心,我從一處深淵被拖進另一處!”
“你不渡我,我自改命!”
昨夜。
手腳只是被劃傷,傷得並不深,簡單包紮上藥,血也就止了。
血凝了,痛止了,再沉溺悲傷便成了奢侈的蠢事。洗漱後她換好了幹淨衣裳,坐在桌前思忖著對策。無論還有多少變數,她要做的事,不會改。
明月宴。龍鐘月會來,這一點不會變,可蕭影,她不敢保證,李焉識更是不見蹤影。不管了,眼下只有八方堂下那個瘋子還算在掌控之中,她今夜一定要把他偷出來。
她推開房門。
那人不知自何時起,在門前立了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