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她把悲傷的情緒抹幹,反反複複吞嚥下苦澀的淚,終于波瀾不驚地開了口:“你的愛讓我太累了。李焉識,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
她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如每日見面的寒暄一般稀鬆平常。
他支起一條腿來靠著門,冷笑著,勾著嘴角,笑得肆意恣睢,眼角似被火燒紅般,眼淚一滴一滴地墜,臉上的神情愈發狂放:“尊重?老子跟你講愛情,你跟我講尊重?你上升得還真高。”
“我不尊重你……嗬,你我認識以來,我若有一次不尊重你!你便也沒有今日把我折磨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機會了!”
“我尊重你的決定,可你,你尊重我嗎!”
他跪坐在冰冷的磚石上,憤怒悲痛無法吞嚥,顫抖的胸膛止不住戰慄著,單手撐著地,又抬起手來,試圖觸控門縫間透出的那一線暖光。
不過一線而已。
哪怕一線也好。
倘若我不曾窺見天光,便也甘心沉淪深淵。
“你本來就生活在光明燦爛裡,有那樣多朋友,親人。我——李焉識,於你而言,不過可有可無,不過圖個新鮮,不過……過客。”
“你離開了我,還會有新的朋友,新的人生,新的……男人,可我呢!”
“你跑到我陰暗逼仄的世界裡來,拿著你那把破劍東戳西刺,戳出來光亮,把我戳得體無完膚,又拍拍屁股走人!”
“我就被你,拋棄在這四角天空裡,獨守著一城。”
“你們做女俠的……真的,好殘忍,好虛偽。”
寒意已然自指尖蔓延到掌心,她慌得不知所措,只嘶吼著痛哭流涕:“你若守著門,只能得到我的屍體,你難道願意看到我死在你面前嗎!”
他雙手握緊拳頭重重捶地,自胸膛,自心底,爆發出歇斯底裡的怒吼,如野獸中箭般掙紮卻只餘絕望,眼淚再無法剋制:
“怎麼就要去死了!和我在一起有這麼痛苦嗎!為什麼又要離開我!從前你嫌惡我惡心骯髒,如今又是為什麼!”
她拼命地搖頭,淚泗橫流:“李焉識,我也求你了,讓我走吧,別問了,別再問了……”
“我不問,不問……”
他無力地搖了搖低垂的腦袋,又彷彿抓住什麼似的抬起頭顱,臉上透出希冀來,聲音卻愈發孤悽:
“那你不走好嗎?別走。那日在牢裡,我沒睡,我都聽見了。你說,你說,若有一日要與人許下這契約,同生共死,你問我,問我我的答案,我願意的,我願意的!我一早就願意!我一直都願意!”
他明明白白地曉得她犟得像頭驢,一旦拿定了主意便再不會改變,卻還是死心不改,哪怕再討得一個令他心碎的答案。
“李焉識,我不想與你同生共死了。我才十六,大好青春夠我縱橫河山,何必在此陪你提心吊膽,夢粱我玩夠了。你,我也玩夠了!”
“玩夠了……”
他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叫他牙齒打顫的可怕念頭,原來她不是反反複複地愛上李焉識,只是反反複複地談情說愛罷了,只不過那個人正巧是自己罷了。
愛之於她,是最容易揮灑的東西。
也是最容易變幻的東西。
他顫抖著唇,喃喃自語,含糊不清地流著淚:“是啊,你早就死了,你早就不是你了,愛我的那個人,她早就死在我手上了。是我自作自受,自取其辱,竟然還敢期望你會再愛上我,永遠愛我。”
“可我……可我還是愛你。”
“請……將軍讓開。”
她的話又冷又靜,毫無情緒,比他手邊的磚石還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