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地問,她迷迷糊糊地答。
他黏糊糊地問,她黏糊糊地答。
“為什麼愛我。”
“愛……李焉識。”
“為什麼愛李焉識。”
“就是……愛啊。”
他想,她的愛真是奇怪,突如其來如潮水一般洶湧,他縱使心智再堅,也甘願被席捲溺死在夢裡。
他一遍遍索取著令他歡喜的答案。
他倚靠著門,忽然全身顫抖著發笑。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即使睡著也會回應。原來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即使對面也是沉默。
他抬起狠戾的眼眸,透過兩扇門扉間的縫隙看著她透出的一線背影:“為什麼!這回,分明是你先伸出的手,是你招惹的我,卻還是要舍棄我!”
“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
“我原本,可以孤單地喜歡你,只是喜歡你,在心裡愛著你。”
“可你呢!你不管不顧,非要把我的心掏出來,逼著我睜開眼,直視它,吞下它!你把我一層一層撕開,摧毀,又鼓勵我重新生出血肉,重塑成新的模樣,你要的模樣!再一腳踢開!”
“我就算是一條沒人要的狗,就算是在攤子邊乞討,沖人搖尾巴獻媚,跟別的狗奪食,我也能活下去。”
“可你呢,你蹲下身子來跟我說,李焉識不是一條沒人要的小狗,我可以跟你回家。”
“為什麼啊!為什麼要把我從泥巴裡挖出來!拉出來!把我洗幹淨,給我一個家,又趕我走!”
“你讓我看到天上有光,拉著我,又松開我的手,讓我重新墜落深淵,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恨我!”
他歇斯底裡地捶著門,捶得咚咚作響,連著門框一道戰慄,捶得門上流下兩道血跡。
她愈是不說話,他便愈是兇惡得難聽。
“你以為你是做了善事是嗎?大恩人!虛偽,無恥!”
“你梁驚雪,梁大女俠,一心濟世救人,我也只是你的拯救物件是嗎!你對我,根本沒有愛是嗎!只是為了滿足你的善心是嗎!是不是李焉識作惡多端,拯救了李焉識你便能積個大功德!”
“你分明說過,會陪著我,一步一步,將我的路,走成直線,走到終點的。你騙我!”
“你騙我!”
“什麼女俠!分明是女賊!偷劍,偷心的女賊!”
無論他說出怎樣難聽的話,她都沒有給予一絲反應,可他卻愈說愈是憤慨,愈是橫眉怒目。他好希望她能踹開門來和他對罵一場,他還能痛快些,可她的沉默如同密集的拳頭一般砸在他的臉上,心上,砸得他體無完膚。
她什麼也沒做,便將他擊潰,墜落在地。
他跪著挪上前,扒著門,軟著聲音,對著門縫裡低聲下氣乞求道:“阿驚,我求你了。要騙,你就騙我一輩子,你別讓我的夢醒了好不好。你別走,我求你了。”
她淚流滿面,什麼也說不出,只是倚靠著木門,垂著頭任由眼淚浸濕衣衫。
她無法開口告訴他,自己要死了。
她原想做那個幸福的人,死在愛人的懷裡,滿足地走。可她不能留他做最為痛苦之人,眼睜睜看著愛人死在自己的懷裡。
她更不能看著他踐行同生共死的承諾。
他靠著門扉枯坐,雙目渙散,一遍遍哀慼地重複著:“阿驚,我向來不求人,我只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