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太陽曬得他有些站不住,轉過身,繼續朝著回去的方向,一步一步從容而堅定踏去:“從前,如今,將來。是你,一直都是你。”
這話說得模糊,留下原地吃瓜吃得一頭霧水的百姓極是不滿足,也作鳥獸散了。
將軍府那頭,禁令已解,劉副尉等人已然是浩浩蕩蕩沖將過來。原先還在府內忐忑不安,以為要來場硬的,已然備好,只待一聲令下,如今卻是帶著一大隊整飭好的精兵來接人,招搖過市。
於是,“嘉平郡主遭人暗害,誤將定遠將軍拷打,將軍之妻擒兇救夫,將軍血衣抱妻歸府。”的奇聞便在半日內傳遍了整個夢粱,沸沸揚揚,佐著中飯下了酒。
再也沒有人能將此事暗中按在他的頭上,施洩私憤。
待安然至府,他將她抱去床上,替她褪去外衣,她懷裡這才掉出那枚銀簪。他輕拾起那枚銀簪,這才後知後覺明白,她今日獨自前來,便是存了死志。
倘若越郡王今日不肯放自己,她便會以此挾持逼迫他放人,與自己亡命天涯;倘若她失手,這枚銀簪便用來結果她自己。從頭到尾,是她梁驚雪一人所為,與將軍府上下,全無幹系。
他還是穿著那身血衣守在她床畔,聽府上的大夫診脈道並無大礙後,這才鬆了口氣,整個人如散了架一般,癱靠在她身側。
顧六重新包紮,吊好手臂來看他,與劉副尉一道勸他先去處理好傷口再來守著,他只是坐著靠著,不肯走,虛弱卻又固執地道:“不行的,她若是醒來第一眼沒看見我,會不安心的。”
劉副尉拿他沒法兒,眼珠子一轉,道:“將軍你這一身都餿了,姑娘就是醒了也給你燻暈過去了。你瞧,人家來見你還拾掇拾掇,你見人家就這模樣啊?人家睜開眼還以為在陰曹地府呢。”
李焉識想想,對哦!
劉副尉此話他深以為然,從前在白水,她昏迷醒來,見著自己鬍子拉碴一臉枯槁,便被嚇著了恨不能自戳雙目。
他蹭的站起身來,登時頭暈目眩站不住,扶著腦袋往外踉蹌直沖:“我去洗澡上藥換衣裳,替我守好,但是不許見她,她醒了便來喊我,她見的第一個人必須得是我,我,我。”
劉副尉撇了撇嘴:“真膩歪,搞得跟誰沒談過戀愛一樣。”
顧六湊過臉來,一臉正經地道:“我沒談過。”
劉副尉摸著下巴,笑了笑:“你啊,下輩子吧。”
不過半個時辰,李焉識便被攙著小步跑了回來,蒼白的唇張了半晌,話才堪堪出口:“沒醒吧……沒醒吧?”
劉副尉同顧六正坐在桌前下棋,膠著之際,頭也沒抬:“沒呢沒呢。”
李焉識呼了一聲,朝著裡頭挪著步子走來:“那就好。”
劉副尉手掩著鼻子扇了扇:“什麼玩意兒這麼香。”
他隨意抬了個頭,四下搜尋著,雙目便又歸於棋局,瞬間視線又回到他身上,驚詫高聲道:“將軍,你至於嗎!”
李焉識方落座床畔,忍著腰臀之痛轉過臉來望向劉副尉:“什麼至於嗎?”
劉副尉顧不得棋局,小跑過來,上下打量著:只見眼前端坐之人,一身白衣直裰,又以同色絲線繡了流水紋,外罩輕紗,腰間一條白玉絡子。長發高高束起,挽於蓮花狀的白玉冠之上,額鬢垂下一縷劉海輕觸臉側,手上還拿了把摺扇,題有落花流水四字。
劉副尉搖了搖頭:“乖乖,將軍你這是要去相親啊!用了多少塊兒胰子啊這麼香!”
李焉識詫異地道:“我只是覺著,形象該好些……”
顧六亦湊過來,仔細打量後納悶道:“這不就洗了個澡,換了個衣裳,理了須發嗎,有何不同?”
劉副尉只覺顧六爛泥糊不上牆,便也不予理睬,嘖嘖兩聲道:“將軍,不是俺說你,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李焉識心虛地問:“什麼?”
劉副尉:“嘎嘎。”
李焉識:“……”
劉副尉雙臂抱在胸前,摸著下巴思忖道:“單個拎出來都沒大問題,你全堆上,就很嘎。”
顧六還在單手搖晃著劉副尉的臂膀:嘎嘎是什麼?你說啊!說啊!)
劉副尉道:“趕緊把你這劉海弄上去,還有這破扇子,扔了,要不姑娘見了定然以為自己腦子被打壞了。”
李焉識心道:不能吧……可看著劉副尉一臉的堅持,還是回房收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