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袋昏昏沉沉,手腳無力,腹中更是空空如也,此刻,倒真有幾分瀕死之感,或許,明天這種感覺便會終結吧。
此刻分明周遭漆黑一片,他空洞的眼前卻透出光輝,愈發明亮。
他看見那片湛藍天空下,暉光朗照。她躺在那片空曠的枯草地上,明澈的眼眸倒映著世間所有的美好。
那時,自己望著她,真切情篤地道:哪怕最後遍體鱗傷,你我最後……走不到最後,至少曾經擁有過,我不想臨死之際會遺憾。
他沉浸於記憶裡那日她落下的輕快一吻中,雙目依舊失神,聽著她咚咚的心跳,再次回答了她:“我有千萬條遺憾,這千萬條都收束於你的手裡。”
她含笑真摯的面影愈發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口中,耳畔與腦海之中的聲音重疊交映:“我遺憾……沒能和你走遍大江南北,沒能和你共事桑麻,遺憾沒能日日擁你入懷,遺憾……不能夜夜與你共枕。”
“懂了,小處男臨死前的幻想。”她靠著坑壁,勾著嘴角,冷著聲。
他只是昏昏沉沉兀自說著,乍聽得此語,迷糊之中幡然醒轉,自知失言引得誤解,急得連連擺手搖頭:“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真不是覬覦你,你別誤會。”
聽著他的手足無措,她滿意極了。
她撐著手臂靠近,轉過臉來,鬢角的絨毛蹭著他的腮骨,在他臉側緩緩而輕柔地吐息:
“那你又如何曉得,我沒有那個意思?”
此話一出,坑底登時沉默得如同一口棺材,還是又黑又重,四角釘死了,滑蓋也滑不動的那種。
他的不作聲,和愈發劇烈的心跳,讓她有些尷尬,她撓了撓臉,心道:壞了,裝流氓裝過了頭,嘴臉太猥瑣,嚇著這純情小處男了。
她收了神通,朝遠離他的那一側,挪了一挪,結結巴巴:“咳咳,我開玩笑的啊,你聽一聽就過去了,這麼大歲數人了,別……別不禁逗啊。”
黑暗之中,耳畔窸窸窣窣,他的聲音低低響起。
“李焉識有一個好處,就是……特別禁逗,不會生氣。”
他說著,已然欺身壓來,扣住她的十指,他的骨節禁錮著她的手指微微發痛。她倒在坑底枯葉之上發出咔嚓一聲,耳畔餘下的便只是心跳的共振了。
“只會當真。”
黑暗之中,深深的呼吸拍打在臉頰上,酥酥的,熱熱的,他猝然加快的心跳更是清晰可聞。
她有些害怕。
她怕他是個負心登徒子,若出去了便不認賬;怕他方才所說的都是謊言,實則還是將自己當作了旁人;怕他不過是小處男臨死之前了卻夙願。
她只怕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才拼湊起的愛意終究是錯付流水。
而且,她也沒做好準備,在這種地方擁有自己的第一次。不講衛生!
“可以嗎?”
他的鼻骨,鼻尖依次輕蹭過她的耳垂,溫熱潮濕的呼吸一陣輕,一陣重地拂過她的脖頸,耳廓,微張的唇更是有意無意地貼近掠過,驚得她周身不由自主地一顫,又一顫。仿若一雙手反複撥動鏡般寧靜平滑的湖面,來回激蕩起漣漪相撞。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緊閉雙目,抿著嘴瘋狂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你的意見,收到了。結論是,不採納。”
許是一天水米未進,他的聲音有些幹澀,還有點啞。貼在她耳下,不算冷,卻和手指的禁錮一樣,帶著不容拒絕。
“你搞什麼霸道將軍愛上我啊!”她曲起了膝蓋,半是哭腔,半是威脅,隨時準備給他致蛋一擊。
他並未注意到她的意圖,得意地撲哧一笑,撒了手,將半幹的衣裳往她懷裡一塞,起身。
“叫你逗我,扯平了。”
他走開兩步,面對著冰冷的坑壁拼命揉著臉,心底長呼一口氣。
嚯,還好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