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方滿月。”
“我的孩子,我離開他的時候,比這還要胖乎些,小臉兒還要圓些。”
她在一邊默默聽著。
“你抱抱,可重了,吃奶可兇了。”
“可以抱……嗎?我這樣的……也可以?”
“你我都是一樣的人。苦命之人,若不互救,便無路可走了。”
她扶著牢門,望向圍成一團,圍著那個女嬰的人群。她們不再是柔啊嬌啊惜啊憐啊,而是她們自己。
她們看著這個鮮活嬌嫩的女嬰,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彷彿看到了自己也曾是個女嬰,也曾這般美好。
萬紫千紅的女人,並非個體,她們共同構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女字。挺身而出的人越多,光明愈亮,陰暗之地便愈發無所遁形。
她沒有孩子,也沒怎麼同孩子接觸過,無話可插,故而只是站著,望著這份美好。
那女子抱著孩子轉過來,走向了梁驚雪:“你也瞧瞧。”
她退了兩步,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侷促地連連擺手:“盔甲涼,別凍著孩子。”
“很抱歉,當時給了你背後一刀。後來聽顧大人說,你過得還不錯,我心裡才好受些。”那女子斂眸,微微笑望著懷裡的女嬰道。
“你和將軍府……”
“我殺了很多人,當時本該是個死的,可我懷了這個孩子。將軍說,孩子無辜。我刺繡活兒做得好,他便遣人替我尋了個縫補刺繡的生計,待孩子誕下再行懲處。今日顧大人來喚,我當是來受刑,卻聽聞這般駭人之事。將軍於我與這孩子有大恩,我自當全力以報。”
她怔愣著。她雖曉得他是個細心妥帖之人,於公務上冷麵嚴苛,卻沒想到李焉識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這般柔軟悉心的一面。
那女嬰大睜著眼睛,不哭不鬧,正吃著一隻小手,又伸出胖乎乎的另一隻小手。
她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又驚喜的表情,也伸出一根手指,害怕又好奇地點了點那粉嫩的小肉團子手。
“她好軟啊。”她望向那女人,傻乎乎呵呵笑著。她忽然明白她們圍在一起,是在看什麼。
她們看的是新生,是自己,是生命力,是期望,是未來。
抱著嬰兒的女人微微頷首道:“姑娘,我與這孩子也該向你道一句謝,為那日之事,道一句抱歉。”
她侷促羞赧地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我始終記得,我見你的第一面,你是叫我離開。你說,被他們發現就活不成了。你沒有想害我,你只是擔心孩子,我理解的。所以……我不恨你。”
她微微屈膝,再度向梁驚雪行了一禮。
身側傳來一女子的聲音,涼涼的,冷冷的,沒有情緒的傾向。
“我有個姐妹,叫扶風,上個月死了。她生了病,他們便嫌棄起她,又怕一刀捅死她自己也染上病,便找了口薄棺,那晚給她灌了燒酒,釘死在裡頭,埋了。”
“我出不去,不知道她埋在哪裡,你們可以去問那個姓柳的,他們埋了很多人。扶風肚子裡有了兩個月大的孩子,這個應該可以作為佐證吧。畢竟,一個本該死了四個月的死囚,哪來的頭顱,哪來的病,哪來的孩子。”
“對了,提起扶風,那個姓柳的,還有姓林的或許不認得,在這兒,她叫甜杏兒。只有扶風叫她自己扶風。”
“她說,不是弱柳扶風的扶風,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的扶風。”
她點點頭,抱了一拳:“多謝。”